九畹山中,早晚的温差很大。
时近中午,山林间的雾气早已散尽,阳光穿透高树枝叶,映照在深涧的水面之上,折射出五彩变幻的光泽。
谢檀忍不住按辔徐行,感受着山风在脸上轻拂过的温柔,惬意地眯了眯眼。
顾仲遥勒马回首,蹙了蹙眉,“赶紧带路。”
谢檀瞪了他一眼。
“早上下山的时候我就说了,直接往西南方向走就对了,是你非要让我往东北先绕上一圈的!浪费时间的人是你,催着赶路的人也是你,莫名其妙!”
顾仲遥伤未痊愈,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策马立于骄阳碧波之间,一抹清朗涤尽了墨眉丹唇的妖娆。
“绕路而行,是为防那些卫国人暗中跟随。这其中的道理,你并非不懂。”
谢檀道:“你不要把别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阴险!那个阿赉,虽然一直对我们有怀疑、经常问东问西搞得我也很烦,但人家终归是救了你,也没往你的药里放毒来害过你,至于萧郎君,更是正人君子、坦坦荡荡的,断不会让属下做出暗中跟踪的事情来。”
顾仲遥微微冷笑,“自古权势最是蚀人心。你的那位萧郎君,一生下来便处在了权力争夺的中心,想要事事与人为善,谈何容易?”
谢檀怔了怔。
“什么叫我的那位萧郎君?我看你是自己平时坏事做多了,才总把别人也往坏的想!”
她打马越过顾仲遥,径直朝前而去。
两人再度陷入无交流的状态,沉默地沿着山涧继续往西南方向行去。
谢檀一边走,一边尝试启动系统里的导航。
但是很悲催的是,自从赵子偃离开了九畹山的范围,这导航地图似乎就再也启动不了了。
看来这智障系统完全是为了攻略任务而存在的。只有当涉及到完成任务的情况出现,她才能获取到这系统的助力……
眼下之计,只能按照她的记忆来摸索前行了。
深涧的尽头,是一挂飞流直下的大瀑布。
谢檀依稀记得,从此处再往上,路径就会愈加窄小陡峭起来。
“休息一下。”
她翻身下马,坐到水边一株叶如冠盖的榕树下,把从萧孚那里带来的干粮拿了出来。
顾仲遥也下马走到了树下。
老榕树盘结的树根支出了地面,与岸边的青石纠结缠绕在一起。顾仲遥拣了块干净的青石坐下,闭目养神。
谢檀啃着干粮,瞅了顾仲遥一眼。
这两日她照顾他养伤,发现他一有机会就专注运气疗伤,让身体尽快地恢复。不得不承认,这人行事很讲效率,目标清晰、不浪费时间,放到现代,肯定是那种拥有黄金作息时间表的学霸或者精英总裁……
但是呢,活得这么辛苦,又真的很有意思吗?
谢檀站起身,绕着榕树慢慢踱步兜着圈子。树荫透着骄阳暖光,将斑驳的影像投映到银白的瀑布之上。
瀑布的下方,是一池清亮的潭水,看上去并不太深。
谢檀想了想,把干粮袋子放到顾仲遥旁边,自己俯身除去鞋袜、挽袖撩裙,踮脚走进了潭水之中。
顾仲遥缓缓地睁开了眼。
不远处的潭水之上,有飞鸟掠过水面,追逐嬉戏,发出婉转而清脆的鸣叫声。
立于水中的少女微微俯身,一头及腰的柔顺长发,因此从耳后滑了下来、如水般地拂过了肩头。
她凝神注视着水面,姿态静谧而专注。
顾仲遥望着她,犹如望向了一副静止的画作。
谢檀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抬头侧脸望了过来。
顾仲遥正要闭眼,却见一道银光飞闪过来、直击自己面门。
他下意识侧身避开,只见一条白花花鱼儿“啪”的落到了身边的地上,激烈地扑腾翻转着。
谢檀光着脚跑了过来,弯腰拣起鱼,捏在手里看了看,“哈,有鱼吃啦!”
她蹲到一旁,选了几块石头搭了个火灶,拣了些干枯树枝来,然后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生好火,又把长剑拔/出来杀鱼除鳞,鱼串到树枝做成的烤叉上,架到了火堆上。
顾仲遥盘膝静坐一旁,注视着谢檀的各种操作。
“你从何处学会的这些?”
潜水、骑马、抓鱼、杀鱼,没有一样是闺秀所为。
谢檀如今也是受正式合同保护的合伙人了,不再像从前那样惧怕反派的逼问,闻言瞟了他一眼,“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顾仲遥沉默住。
隔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从此地到齐峤藏兵之处,还有多远?”
谢檀回忆着路线,估算了一下,“大概……还要两三个时辰?”
顾仲遥又问:“这条路径,是赵子偃告诉你的?”
谢檀想了想,万一她的判断是错误的,找错了地方,还得跟反派重新讨论协议,遂点了点头,“其实呢,他也只是跟我描述了一下大致的位置和方向,说是他的推测。所以待会儿要是发现走错了,你可不能怪我。”
顾仲遥不置可否,“他何时告诉你的?”
谢檀翻了下烤鱼,“就前不久啊,派人传信告诉我的。”
火生得好,鱼熟的很快,脆黄的皮,淌着香气四溢的油脂。
顾仲遥盯着谢檀,“赵子偃既然推测出了位置,为何没自己去找过齐峤?”
谢檀把串鱼的烤叉凑到鼻边,吸了一口香气,“哦他是想过要去的,可我觉得那条路太危险,所以劝他别着急去,等入冬水枯了再去。”
顾仲遥沉默片刻,唇畔勾出一道略带嘲意的弧度,“他倒是很听你的话。”
谢檀想起那晚自己策马高坡、鼓动赵子偃诛杀奸臣,差那么一点点儿就成功了,恨恨地咬了一口鱼肉,叹道:“他那个人呢,就是太老实了些,所以才错过很多的机会。”摇了摇头,“挺可惜的。”
顾仲遥咀嚼着她的言下之意,低低冷笑了声,阖目不再言语。
谢檀美滋滋地吃完了鱼,收拾整理了一番,重新上马出发。
从导航的显示来看,沿着瀑布旁的山路一直往上走,会抵达一条直通九畹西南腹地的小路。
谢檀与顾仲遥打马上行,感觉到坐骑攀爬地越来越吃力,且登得越高,周围的雾气也就越发厚重起来。
谢檀翻身下马,拉马走在了前面。
“我走前面探路!”
这高处的山雾,竟比深涧夜晚时的雾气还要厚重,仿佛连阳光也无法穿透,凝固在其间形成了一种昏黄色的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