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檀觉得胸口处发紧,猛喘了一口气,身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地剜离了开来,带着无法压抑的痛楚,沉沉地往暗渊里坠落……
一瞬间,那些压至心底的片段与记忆,一幕一幕的,流年辗转般的纷至沓来,在眼前重现着——
“你难道不明白吗?只要你对我有一点点的好,我就会忍不住又要痴心妄想……”
“从前笑你五危俱犯。今日再看自己,又何尝不是?有勇无谋,手足无措。临阵畏怯,患得患失。情绪难控,自怨自艾……明知来了是死路一条,却又,没办法不来……”
“其实还是更愿听你说,崇拜我、支持我、觉得我长得好看的那些话……哪怕都不是真的……”
漆黑潮湿的甬道里,他握着她的手,语气柔软,“你除了这些,就不想跟我谈些别的吗?”
他想跟她谈的话,她其实,一直都很清楚。
只是因为给不了答案,所以只能一直地逃、让他一直追,就像刚才……
“你这个傻子……”
“有什么好追的?”
“你一个干大事业的人,将来得登极位、三宫六院的……追我做什么?”
“你这个傻子!”
谢檀蹲在崖边喊道,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须臾之前,他的话语、他的诘问,犹若回响耳畔。
所以后来,你便一心想杀我报仇?
既想让我死,为何又在相府为我寻医、安抚朝臣?
为何,又要不辞而别,离开鄞州?
他鼓足了勇气,期冀着她的答案。而她,却依旧只是满口的谎言……
“我其实……”
谢檀颤着声,“一开始,确实是想利用你去拿兵符……可后来我真没有想过要伤害你的性命……事后我也尽力想要弥补过,安抚你的幕僚,让赵子偃身败名裂、跟沐氏反目……”
她抹了下脸上的泪水,“还有离开离开鄞州的事……没错,是因为楼玉珠,我没说出来,也不是我不恨她,是因为……因为……”
谢檀双唇翕合着,几番欲语却不成言。
生死相隔的绝望,迫使着她不得不直视内心隐藏的情愫。
那些纠结与矛盾,理不清、辨不明的丝丝缕缕……
“因为就算我说了,又能让你怎样呢?你有自己的理想,要干革命、要做大事……总不能因为身边对你忠心的人、想替你除掉我这个红颜祸水,就让你们同志之间反目成仇吧?楼玉珠恨我,陈虎、韩峰……还有之前庄园里的那个老头,他们又何尝不恨我?难道要你为了我,不管不顾的,把追随你多年的部属都抛弃了?”
谢檀抬起手,掩在嘴上,努力抑制着喉间涌出的哽咽。
“我知道……你上次在甬道里想跟我说什么……我其实……我也……”心口蓦然涌出一阵灼烫的痛楚,语不成调,呜咽起来,“你就是傻子!既然要搞革命,为什么就不能专注事业?跑去蓟城就为了骗我做人质是吧?大傻子……”
“让我跟萧孚结盟,不是你的主意吗?”
熟悉的声音,清清淡淡地随风传了过来。
蹲在崖边的谢檀先是一愣,继而满目仓皇地抬起了眼。
逆着山风的盈袖幽香,在空气弥散开来。
皎洁的月色之中,顾仲遥的身影宛若流光、飘然落下,手里拿着从对面悬崖牵来的桥绳。
他抿着唇角,眼中漾着灼灼深情,凝视着依旧蹲在崖边的谢檀,“我去对面取桥绳了。”
谢檀脸上目瞪口呆的表情碎了开来,取而代之的,是既羞又窘还气的狰狞,顺手一把抓起地上的碎石,就朝顾仲遥扔了过去。
“你有病啊!提前说一声会死吗?”
顾仲遥解释道:“来去不过转眼工夫,我想先把……”
谢檀一听“来去不过转眼工夫”,顿时愈加恼羞成怒。
明明马上就能回来,偏偏躲在那边不出声,害她又惊又悲地上演苦情戏!
很明显就是故意要看她的笑话!
石头扔完了,她便恨不得直接上手,但人已经极快地被捉住,拥入进了对方坚实的怀抱中。
顾仲遥垂头凝望着谢檀,见她面颊泪痕犹在、眼角处水光盈盈,一幅惹人怜惜的小模样。
然而她瞪向自己的目光,却像是燃烧着两簇腾腾的小火苗……
“你看见我找你,为什么不出声?卑鄙!无耻!”
“还有,这么远都能跳过去,之前说伤口痛什么的都是装的是吧?骗子!无赖!”
“哪儿有人像你这样独断!做什么事都不参考一下别人的意见!”
“我虽然是人质,但是也是有人权的!我……”
话音未落,开合着的双唇,被顾仲遥猝不及防地低头吻住,再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他一手牢牢地箍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扔掉了桥绳,托在了她的脑后。
人动弹不得,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谢檀茫然不知所措,睁着眼,恍恍惚惚地看见银色的月光、在顾仲遥微微颤动的睫毛上闪烁着。
带着几许青涩、却又异常缠绵温柔的润湿感,在她的双唇间晕染开来。
炽热的呼吸,狂乱的心跳。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甜蜜,由心底深处,蔓延至了四肢百骸。
谢檀头脑发晕,心狂跳得似要炸开,所有的意识仿佛都集中到了一点,只感觉到顾仲遥在以最柔软的触觉、细细描摹着她唇瓣的每一道轮廓、每一处起伏,继而又加深了力度,尝试着将那两片嫣红慢慢地分开……
这时,她脑中的系统,突然红光大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