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毁了他的苦心筹划,将他精心布下的大局撕裂,并且让许多的人因此陷入了险境。
他身边的人,无一不想取她的性命……
就连她自己,每每一想到要面对醒来的他,也觉得矛盾迷茫的厉害……
谢檀将头埋进毯子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萧孚见状,不禁伸了伸手,似想要触摸谢檀的发顶,却又顿住。
手停在半空中僵了片刻,终究,缓缓地收了回来。
鄞州城,顾氏相府。
小虹领着众婢女从卧房中退出,抬眼偷偷地瞄了眼自家夫人的背影。
好像……有什么地方挺奇怪的。
回府之后还一直戴着幄帽,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说是迎风策马着了凉,可这咳嗽,起得也太快了些吧?
内厢之中,楼玉珠摘下了幄帽,撩开鲛绡帐,坐到了榻边。
她默然凝视顾仲遥片刻,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他如画般精致的眉眼,低低地叹了口气。
“早就提醒过你,那个女人不可信……”
她低低自语了片刻,慢慢扶起了顾仲遥,手指移至他的后背,用力摁入天宗穴,将一缕真气徐徐注入。
顾仲遥和她一样,幼年时曾得陈翁传授修习内力的技法。而陈翁在顾仲遥身上花费的心血,又远胜于予她。楼玉珠十分清楚,如今只需想办法让他先苏醒过来,自行运功疗伤,效果必然胜过万千灵药。
她凝神聚力,不断注入真气。
顾仲遥呼吸急促,眉头紧绞,猛地气息一滞,吐出了一口鲜血。
楼玉珠连忙收手,用手指拭去他唇边的血迹,唤道:“公子!”
顾仲遥徐徐地睁开了双眼。
楼玉珠紧绷的面容终于松弛了下来,“你终于醒了!我按着阿翁教的法子做的,果然有效。”
顾仲遥的意识,渐渐清晰了起来。
他强忍住胸前伤口的钝痛,慢慢坐直身来,将周身真气盈动流转一番,苍白的脸上依稀有了几分血色。
“你如何来的?”他缓缓开口,声音微弱。
楼玉珠并不隐瞒,“我扮作谢娘子的模样,进的相府。”
顾仲遥抬起眼,视线越过鲛绡帐,在室内逡巡而过,却不见那人的身影。
他摁着伤口,抑制住牵引出的痛楚,艰难问道:“她呢?”
楼玉珠望着顾仲遥,沉吟片刻,“她把你害成这样,如何有脸面继续留下。大概,是去投靠旁人了。”
顾仲遥胸口一窒,禁不住咳嗽起来,嘴角又有鲜血溢出。
楼玉珠伸了伸手,又迟疑住,拿起旁边的一方罗帕递了过去。
“公子先不要急着说话,守住真气,早点养好身体才是。”
顾仲遥擦去唇畔血迹,调整了一下气息,“现在,什么情况?”
楼玉珠禀报道:“眼下鄞州的局势十分混乱。沐太尉集结官员,在朝中屡次弹劾,要梁帝尽早将你定罪。六曹里许多官员,都已经见风使舵地投靠到了沐氏的麾下。”
她顿了一顿,“听说那位谢娘子,私自囚禁了顾氏的许多亲眷。如今顾家子弟也打算联名上书,告你残害尊亲。”
顾仲遥兀然沉默。
脑海中,那些努力不去回忆的、支离破碎的影像,再度一幕幕地袭来,沉沉地击到了心上。
楼台外星月隐入了云间,满眼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人,不顾一切地挡在了赵子偃的身前……
刀锋刺入他的胸膛,仿佛很痛,却又仿佛一片空白……
整个人被连血带肉地剜掉了心,失去了意识,天地间,尽是冰冷的黑暗……
顾仲遥阖上眼,竭力抑制住涌上了喉间的一丝腥甜,好半晌,方才缓缓开口问道:
“还有什么?”
楼玉珠道:“早上卫国那边传来密报,说王贵妃毒杀了卫帝,正带着兵马逃往蓟城去。公子从前花费心血财力培植的那几个皇子,都会起来争夺皇位。卫国看上去,不日就要大乱。”
顾仲遥沉吟了一会儿,吩咐道:“你带着韩峰他们,去跟阿翁汇合。鄞州的事,我会处理。”
短短两句话,已是用尽了气力,他摁着伤口,压抑着低低地咳嗽了起来。
楼玉珠望着顾仲遥,双手不觉紧绞在了一起。
韩峰等人身份暴露,最后必然会牵连到她的身上。如今卫太子的身边,她也是待不了了。
“那位谢娘子,真是害人不浅……”
顾仲遥抑制住咳嗽,抬手打断了楼玉珠,“去打听一下,她的下落。”
顿了顿,平缓着紊乱的气息,“别让人,伤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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