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斜靠在一张美人榻上,膝上盖着雪白发亮的狐裘皮,他未束发,及腰的长发散落在肩上、胸前,虽只是个侧颜,便觉得让人惊心动魄。
看到叶大夫,苏扬舲将手中的书卷随意的放在旁边的桌案上,微微点头示意允乐搬张木凳过来。
叶大夫从那瞬间的失神里游离回来,赶紧要跪地行礼,不知不觉间额上已然是层薄薄的冷汗。
“不必行礼,天黑雪路难行还让叶太医跑这一趟,辛苦了。”
四皇子可以客气,他怎敢接下这声辛苦?
“老臣职责所在,守护皇家的身体健康本就是我们太医院的职责。”他小心翼翼的擦了擦额头汗珠。
苏扬舲眉心皱了皱,有些不耐烦的说:“叶大夫在我这桦雾府就不必说那些有的没的虚话,既然说是职责所在,那边过来给我诊脉吧。”
说完长睫眨了眨,露出几分冷漠,仿佛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叶大夫躬着身子坐到了塌边的木凳上,颤颤巍巍的按上他的手腕。
也不知是不是这屋内的地龙烧的太热,苏扬舲看着对方的汗从细细密密到凝结成珠,最后终于挂不住顺着布满皱纹的眼角滚落了下来。
“怎么?叶大夫这么紧张?”
苏扬舲长眸一挑,唇角微微动动。
本是一句戏谑,落在苏扬舲眼里的却是叶大夫愈发苍白的面颊,他忽而在心底一沉,难道这身子真的有什么顽疾不成?
看着对方紧张到几乎张不开的嘴,苏扬舲撩了撩面上的散发,道:“叶大夫只需要实话实说即可,本皇子保证你能安安稳稳出这桦雾府,但若是有半句隐瞒……”
“怕是再难见到明晨的日出了。”
叶大夫惧怕的抬头,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眸,赶紧一哆嗦跪在地上道:“敢问四皇子可是觉得四肢无力,畏寒,常常夜里惊醒,就算是在精致的饭食也没有胃口?”
苏扬舲简单想了想,全部对症,便「嗯」了一声。
那叶大夫将整个身子低付下去几乎是趴在地上,谨慎的说:“四皇子这是胎里带来的弱症。”
允乐忽而提高声音喝道:“胡说!四皇子一直身强体健,还跟宫里的侍卫学了一身好武艺,怎么就突然是天生的弱症了?”
那个叶大夫被这一声吓得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只能带着哭腔道:“四皇子应是月前着了凉,寒凉顺着血脉进入身体中,再加上四皇子……”
“加上什么?说!”苏扬舲眉心一拧,冷清如山涧冷泉,毫无温度。
“加上四皇子平日里未加注意,从未保养,熬着内气,如今病症才表现出来。”
苏扬舲这次听懂了,应该是这具身体本来就有天生弱症,只是前十几年都没表现出来。
所以原身也没好好保养,人家大夫不好意思说是骄奢淫逸、纵欲无度,这才导致灯尽油枯了,便显出了那些虚寒之症。
他还没说话,倒是允乐先不干了,急着说:“你这庸医怎的这样诋毁我们四皇子?什么叫未加注意、熬着内气?我家主子才没有你想的那些腌臜事,那不过是坊间的传闻罢了!”
他越说越气,眼见着竟把手指按在了腰间佩剑上面。
反倒是苏扬舲面容淡然,稍一抬手握住允乐的手臂,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这才正起身子,不自觉的咬着唇角,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苏扬舲道:“叶大夫,你可有办法医治?”
几乎贴在地上的叶大夫这才哆哆嗦嗦的直起了身子,说:“回四皇子,只要您坚持服药,按照老臣的方法去保养,不再……不再……”
不再纵欲。
他实在说不出,顿了一下后继续道:“老臣可保您至少十年无忧。”
“什么十年?”允乐红了眼眶,脑子嗡的一声,他的主子他最清楚不过,虽然平日里确实有些骄纵任性,但绝不是像外界传闻的那般荒诞。
“好了允乐。”苏扬舲抬抬手,不动声色的眨了眨长睫,“送叶大夫出去罢,不许无理。”
允乐带着鼻音诺了一声,便领着叶大夫走了出去。
苏扬舲觉得胸口有些烦躁,有那一口气好像吐不出来,堵的他实在是难受。抬眸,窗外升起一弯银月,月光安静的将苍白光线洒了进来,无声无息。
苏扬舲从榻上起身,拿起厚实的大氅,系好后向门口走。
穿书这几日,他仿佛都在战战兢兢的担心,担心自己能不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担心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惹怒了卫南寻,担心剧情偏离既定的轨迹自己还能不能回去。
本以为自己能安然活过那本该一命呜呼的新婚之夜,就算是暂时安全了,至少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命。
然而,现在他又得知了,即便是躲过了那命陨的新婚之夜,他还有这么个弱症。
十年?
苏扬舲抓起桌案边的一支玉笛。
这是前日在书房看到收藏在角落匣子里的,想来原身从来没拿出来过。
推开房门,银光温柔的从漆黑的空中倾泻而下,落在他的脚边,熟悉而又陌生。
他好累。
他想回家了。
古有苏轼对着月亮寄相思,迎着这冰冷的月光,思家的愁绪顿时喷涌而出。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