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六安捧着牛奶不舍得喝,对安然的话也有些不明所以。但她似乎对于有人说话,来得十分有兴趣:我、小安,钱!挣大钱!
对,咱们挣大钱!安然取过吸管,在牛奶盒上扎了个洞,塞进席六安的嘴巴里,润润嗓子,再发言。
转而对席朝雾问道,家也就这情况,你怎么看吧。
很多年后,安然总想起那晚的场景。那是多么的无措和茫然,才会让一个成年人,将希望给予另一个不满十岁的幼童。
我和我妹妹都还小,但是我们都可以挣钱。席朝雾面无表情,任由安然将他身上的伤口清洗、包扎。小孩好像就是天生失去痛觉的那一类人,还兀自说着,我们可以去捡垃圾,我观察过了,广场周边、火车站、还有学校,都
可只有安然知道,小孩只是在忍,所有的故作镇定,都被那双紧攥衣角的手,给出卖个干净。
你说这么多,不渴么?
席朝雾的嘴也被一盒牛奶给堵上,他震惊地瞪大双眼,黑黝黝的瞳孔如小鹿一般纯净。
明天你们留在家里打扫卫生,对于这个家,安然一刻也忍受不了,我去周边转转。
安然说的随便转转,并不是真的随便转转。他想要做点小生意,却没有启动资金,只能寄托希望在周边工地上。
就是未成年的身份是个麻烦,他蹙着眉思考,目光游移在桌上的利群香烟上,倏地一亮:你们今晚就睡我的房间,我出去一趟,明早回来给你们带早饭。
第4章
4、
夜色已深,冗长的小巷内,聚集着几个社会青年,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样子。
安然绕过不少弄堂,终于在这里找见他们。他踱着步过去,尽量表现地很稔熟的模样:哥几个,今晚收成还不错吧?
小巷内一时没了声响。
安然也无所谓,顺手从兜里掏出那包利群,娴熟地叼了一根出来:看来今晚,行情不行啊借个火?
兄弟你哪条道走的?说话的是个花臂,像是这群人的头头。
安然叼着烟,邪笑一声:哥哥,文明点哎!什么道不道的,现在都什么年头了啊!
说完,他甩手将剩下的利群,隔空抛了过去,以前跟过技校的刘强,没意思别让哥们我干叼着呀?嘬、奶呢?
不知是熟人的名字,还是那半土不洋的荤话,终于成功惹得青年们一通讪笑。
花臂给安然点上火,转头塞给身旁小弟。
烟不错啊!花臂同安然蹲到一起,哥们怎么称呼?
安然。我平时也不怎么抽这玩意儿,大哥你喜欢,收着就是。
十来块的利群,不贵也不算很次,是个能兜得住的贿赂。花臂笑着冲安然龇出一口大黄牙:那谢啦!
没事儿。
安然知道对方也在打量他,他像是没发现,兀自抽干手里最后一点烟灰。
小巷内逐渐弥漫起,一股股浓烈的尼古丁味道。等到那包利群见底,花臂才歪着头问了一句:你以前跟着刘强,都干的什么?
打架?安然想了想,舒展双腿,坦然说道,我跟他的时候,他还没搞那个。后来就觉得他这个人邪性,就不玩了。
这样啊......花臂不置可否,起身揶揄道,那你小子运气好啊,跟着他的,可都进去了。
对,我从小就运气好。那大哥也收了我?安然长得白嫩,一张娃娃脸,一笑还带着两深深的酒窝,特别人畜无害。
当个吉祥物也成啊!
花臂名叫李峰,是镇上一家民间信、贷部门的打手头头。他瞅着眼前小孩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也起了些兴致调侃:小弟弟,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 ,哥哥这活,你怕是做不了啊。
别介,我自己几斤几两还不清楚?安然也跟着起身,我就想,在哥手底下求个文职。
所谓的民间信、贷部门,放在如今社会都得有个皮包公司做掩护,一旦碰到国、税局查账,还得保证屁、股擦得干干净净。
而打手这边收钱,也是得分账。账从黑里来,就得有个洗白的套。
在社会青年面前求文职,李峰怀疑对方可能脑子有病。他本意抬腿走人,却听见那小孩凑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疯子哥,我有个点子。出事儿,也能保咱们兄弟们不进去。
......
身体上的疼痛,没能让席朝雾熟睡多久。他闭着双眼躺在床上,长年累月的克制,让他对于疼痛,能做到一声不吭。
吱呀卧室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没过多久,小朝雾察觉到,有人正往他的脸上涂抹什么。冰冰凉凉地触感,使他不自觉放松身体。
迷迷糊糊地回笼觉中,他好像听见一声浅笑:都成破小孩了,还硬撑?
紧接着他感受到,右边床铺一凹......
......
安然再次醒来,是被一屁股坐醒的,一种比较魔幻的叫醒服务。
啊哦
有个小女孩在他耳边惊呼,将他最后一丝睡意,都炸得四散而飞。
意识回笼,安然抻着脖颈看过去,发现始作俑者正举着裤子,坐在他胸口上方:......
安然:裤子不会穿?
不、不系......
安然苍白的叙述,深深刺痛了席六安女士的心。她只是不习惯在床上穿裤子,谁知道会被绊倒!!!
然而,她并没有来得及反驳,就被污蔑者提着胳膊,套上裤子。并义正言辞教育道:你是小女孩,以后不准在我们面前脱裤子!
......
席六安女士憋着一肚子话,却被人无情地丢出卧室。她辩解无门,决定用实际行动告诉此人,什么叫做人间险恶。于是乎,甩着鸡窝头,欢快地跑向哥哥。
哥哥,梳梳!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席朝雾怕小妹头上生虱子,便做主给人剪了个披肩狗啃式。这种后现代抽象风,无论是扎还是放,都非常考验发型师的技术含量。
今天没人逼他们去乞讨,席朝雾难得有空闲地给小妹梳理出,两个精致的冲天揪揪。
六安对着镜子扭来扭去,似乎挺满意自己头顶的两节天线。正冲着哥哥咯咯笑,就听卧室内发出一阵嚎叫:席朝雾你妹的,你妹尿床啦!
安然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命,自然不会对低龄儿童的屎尿屁,有过多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