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2 / 2)

临到近前,陆卓扬还真有些紧张起来,他一个踉跄,扶住墙,犹疑地看看面前的楼梯,又回头看向姜陵。

姜陵站在门口,对他道:“怕什么,我就在这守着。”

“谁说我怕了。”陆卓扬嘟囔道,“楼上的是我师尊,对我可好了。”

姜陵手指一弹,一枚碎冰打到他屁股上:“快走。”

“什么人啊这是。”陆卓扬捂住屁股,口中鼓着气,也不紧张了,噔噔噔地上楼。走到一半,又噔噔噔走下楼。

姜陵不耐烦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陆卓扬牢牢盯着他,道:“你以后,别随便给人放血了。”

看来是方天月把清血一事告知给他了,姜陵一顿:“不用你管。”

就猜到他会说这句话。陆卓扬想笑又不敢笑,踌躇一番,又上了楼,走之前道了声:“谢谢。”

姜陵啐他一口:“多事。”

看不见陆卓扬身影后,姜陵摊开掌心,其上依次幻化出四枚灵体纸鹤,他吹一口气,灵体纸鹤便呼扇着翅膀消失在原地,而后又极迅速地瞬现在阁楼四方,张开一张无色无形的守护结界。

楼上隐隐约约传来二位老人与陆卓扬的对话。掌风随意扫退尘灰,姜陵便在门槛上坐下,以剑杵地五感全开,静静候着。

一盏茶后,说话声停了。又过一盏茶,阁楼上显出大动静来,一下子魔气狂盛,一下子又灵能暴涨,二者交替变换,整个明心阁都在微微地震动。

——其中凶险,比之仙灵大会时,更甚几分。

姜陵握紧剑柄,有些担忧地望向楼梯的尽头。有二位分神期的大能同时施术,自不会有差池才是,但是他的心却紧紧悬着。

地动山摇般的动静持续了近一刻钟,突然一切都停下来,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扼住要害,四下登时静得可怕。

姜陵的心狂跳起来。

极致的安静持续了几瞬,猛然间一声极尖极细的厉鸣破开虚空直冲云霄,姜陵胸口一滞,喉间涌出一丝腥甜。被扼住要害的错觉随之消失不见,他忙提剑冲上阁楼。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越存越少,马上成为果奔党了……

诶,没想到我是这种人otz

☆、纹路

阁楼之上布双星引魄阵,明心老人与李莫名分坐东西阵眼,陆卓扬则盘膝坐于他二人之间。

此时屋内如狂风过境一般乱作一团。二位老人闭目调息,陆卓扬则耷拉着脑袋,不知死活,阵法中拢着一层圆形流质的结界。

姜陵怕打扰施术,不敢冒然闯入,单膝跪地停在三尺开外。

又过一盏茶,结界消失,明心老人与李莫名双双睁开眼睛,陆卓扬失去依托歪向一旁。姜陵向前大跨一步就势扶住他,虽知没有必要,却仍是忍不住伸出手指往他鼻尖下探去。

温热的气息打在指腹上,带着暖暖的痒,姜陵心中一轻,淡淡舒出口气。

李莫名压下胸口仍在翻腾的气血,开口道:“陆贤侄暂无大碍,只是一时半刻怕无法清醒,你且送他回去,多歇息一会。”

他抬头与明心老人对视,对方捋动长须,似还未从术法中抽回神来,只略略点头,于是李莫名继续道:“以他如今体质,暂且承受不住第二回施法,至少需得七日后。七日后月满,再带他过来,施最后一钉。”

最后一钉,第五枚断灵钉。

“徒儿遵命。”姜陵应道,打横将人抱起。下楼时,隐隐听见背后一声轻叹,他只做未闻,低头离开明心阁。

此次术法消耗过剩,陆卓扬昏睡得极沉,一路颠簸也未将他吵醒。

姜陵摸透了驭灵山的迷阵,一路如履平地,片刻便赶回住处,一脚踢开陆卓扬房间的门,将人小心放到床上。

陆卓扬低垂着脑袋,束发斜耷在侧挡住半身,这会儿人躺下了,露出一截脖颈,以及脖颈间的黑色纹身。

姜陵轻轻扫开遮挡的发丝,这片纹身很大,一部分显露在外,另一部分则隐入衣衫底下。解开第一枚和第二枚衣扣,略略将衣襟向下拉了些,纹身这才显露完全。

说是纹身,其实更像某种古术封印。

姜陵在古籍中见过类似的,不过眼下陆卓扬身上这枚,与见到过的又有些许不同,画工粗糙,像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草草书就。线条更为繁琐,图案亦更复杂一些。

此时这些附着在陆卓扬颈间的线条,颜色从浓黑一点点转为淡青后消失,尔后又从皮肤上浮现出,呈现淡青之色,再一点点转为浓黑。时明时灭。

在他身上为何会有这样的封印?

细看之下,竟是不止一个,而是一双连环琐扣,将三个封印衔接在了一起。

断灵钉是为了抑制他的魔性,那这片封印又有何用处?

脖颈间的纹路若隐若现,姜陵探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碰触。肌肤相抵时,一阵针扎般的轻痛从指尖传来,他微微一缩,手指却没有离开。

一些非常零碎的片段从脑海中走马观花般闪过,似乎是陆卓扬的记忆,却又似乎不是。

铺天盖地的浓黑、不断崩塌的洞穴、凄厉的嘶喊与求救、朦胧交错的人影、夹杂着婴儿的啼哭……

姜陵豁然睁开眼睛。

他发现自己没在陆卓扬的房间里,而是站在一口井中。圆弧形的井壁上爬满了青色的藤蔓,遮掩了它原来的面目。井很深,满月高悬顶井口,遥遥看去,不过非常小的一个光点。

这口井不大,稍不留神就会碰上井壁上的青藤。然而就是这么小的地方,却有风吹来,姜陵转过身,看到一条黝黑幽深的路。

他试着召唤莲花火。体内的灵力像是陷入了沉睡,没有半分回应,他只能摸黑钻入小路里。

路很长,很黑,但也很安静,他凭着感觉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直到一脚踏入另一个世界。

这回他走进了一个巨大的洞穴里。

四周岩壁上插满了火把,洞穴中间是一个由十七条铁锁链交错摆设的六边形伏魔大阵。

尚未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整个洞穴就开始摇晃起来。不断有碎石从头顶砸落,空旷的洞穴中萦绕着撕心裂肺的呼喊,铁锁链激烈地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地动山摇中,火把一个接着一个熄灭,铁锁链亦相继断裂,每一次断裂声起,都重重砸在心头,那种震颤,仿佛直抵内心深处。

最后一个火把熄灭后,洞穴里陷入黑暗。

与此同时,崩塌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地在裂开,像布帛,又有些像土罐,也许是木盒,从密实到出现缝隙,最后咔剌剌裂成两半。

像是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阴戾恶毒又贪婪的视线犹如粘稠蛛线,牢牢附在猎物身上,尔后那东西动了动,一点点,一点点朝着猎物靠近……

有什么轻轻抵上了他的手腕。

姜陵心中一惊,从幻觉中走出。

陆卓扬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乌黑的发丝散开一片,滑过他的手腕,而原本浮现在脖颈间的纹身,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松了口气,食指弯弯,在陆卓扬脸颊上轻轻一勾,尔后在床沿坐下,依靠床栏上。

正自闭目养神,屋外由远及近,传来方天月和李如雨的声音。

只听得纸扇摇得飞快——这种事大抵是李如雨做的,果不其然,她开口对方天月道:“待会儿见着我师兄,我就这般戏耍他。”她故意压粗嗓音,“‘这位公子好生俊俏,天月师兄,你可认识?’,如何?”

说罢自己便咯咯咯笑了起来,笑完又觉不妥,急忙收声,继续用压住的嗓音“呵呵呵”假笑了一回。

方天月无奈道:“便由了你吧。”

纸扇又是一通乱摇。

行至房门外,李如雨道:“门关得死死的,你师弟莫不是还在睡吧?你不是有话要跟他说么,快进去喊他起来——”说话间,房门亦被她推开一点缝隙。

方天月忙阻止道:“你一个女孩子,万万不可随意进出男子房间,在旁等我一会,去去就来。”

李如雨缩回手,长长哦了一声。

方天月推门进屋,不忘叮嘱道:“千万不要乱跑,迷路可就麻烦了。”

李如雨道:“知道了,天月哥哥。”

方天月进得屋里,没走出几步,便远远瞧见床边垂挂下的衣摆。

姜陵侧过脑袋转向他,懒懒扬起脸,言简意赅道:“还未醒。”

方天月点点头。他是知晓二位老人施术的,是而估摸着时间,过来看看。

他没看见陆卓扬,想也知道,该是正在床里侧睡着。

姜陵只坐在床沿,分明什么都没做,却品出不一样的味道来,让人略略觉得莫名的尴尬。

方天月想了想,迟疑道:“那我便迟些再来吧。”

姜陵也不拦他,懒懒抬了一下眼皮,偏头转了回去。

方天月便轻轻退出了门。

李如雨正在外面等着,见到他好奇道:“怎么这么快?正事说完了?”

“咳咳。”方天月以手握拳,虚虚抵在唇间,将尴尬掩在咳嗽中,“师弟正睡着,迟些再说罢。也不是十分要紧的事。”

“那陵哥哥呢?要不要喊他一声。”

“我看还是不必了。”方天月道,“你不是想看湖么?我这便带你去,如何?”

李如雨目光落在陆卓扬的房门上,眼中是掩不住的疑惑,不过她还是乖巧地哦了一声,快走几步跟上方天月:“天月哥哥,你们驭灵山的湖是什么样子的?我听人说,因为灵气重,夜里会泛起荧光,是不是真的?”

方天月道:“那叫月盈光,只有满月的夜里才会有。”

“那就是真的咯?再过几日便是满月,天月哥哥带我去看吧?”

“好啊。”

……

二人动静越来越远,姜陵呆坐片刻,而后将熟睡中的陆卓扬向里侧推了推,自己翻身躺了下来。

几个时辰后,陆卓扬醒了。

他慢吞吞坐起身,动作与往常一样,带着将醒未醒的慵懒,然后扭了两下身体。准备下床时,发现身旁躺着一个人。他猴窜似的往后跳开一尺。

待认清躺着的是谁时,才一脸不高兴地推搡那人的肩膀:“喂,醒醒。”

姜陵一把按住他乱动的手,睁开眼,眼底是一惯的清明:“你要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吧?”陆卓扬抽回手,狐疑地拢拢散开的衣襟。想从姜陵身上跨过去,但还是放弃了,因为他不敢,“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姜陵道:“师尊与明心老人施法时你睡着了,我送你回来。”

说话间,他由下而上淡淡瞥了陆卓扬一眼,长长的睫毛扫过,陆卓扬没来由心头一跳:“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在我床上?”

姜陵想当然尔,道:“困了。”

陆卓扬指着床里侧的墙:“你的房间就在隔壁!”

确实如此。

姜陵停了一会,想了想,难得心情好的解释道:“懒得动。”

陆卓扬不干了,这人摆明了在敷衍他:“我还懒得理你呢!”

他道一声“麻烦让让,我要下去。不让我就跨过去了啊。”作势就往姜陵身上跨,眼睛睁得老大,意思很明显:如果不让开,真会跨过去的啊。

姜陵怎会示弱?也狠狠瞪他,回敬道:你敢?

☆、相思

陆卓扬缓缓抬起了他的狗腿。

“你这人怎如此麻烦。”姜陵率先败下阵来,他错开眼,一把将陆卓扬推开,动作利落地翻身下地,脚下一错,瞬步坐到桌前,将二位老人的指示交代给他,“七日后,再去一趟明心阁,入最后一枚断灵钉。”

“这么快,也不给点时间缓缓。”扎断灵钉一次比一次难熬,七日后那场术法,恐怕更不好受。陆卓扬不甚高兴,坐到床沿抓起鞋拔子,一勾一撩,把两只鞋都给穿上。

这段时日下来,姜陵对陆卓扬灵力低微的原因摸了个七七八八,再没有拿此取笑过他,甚至还花了一点点时间来考虑是不是该说点宽解的话开导开导他。

不过陆卓扬的反应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你接受得倒是挺快。”

“年轻人,”陆卓扬拍拍胸脯,“吃点菠菜就能恢复体力。”

姜陵哼一声,轻笑道:“如此甚好。”

陆卓扬跟着笑笑。

明心老人曾说过,断灵钉必须单数才能起效用,姜陵说李莫名受邀上山时,他就已经预见到,再扎两枚断灵钉势在必行。

若说心里没有落差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五枚断灵钉全部聚首,就意味着他的灵脉会被彻彻底底地束缚。他就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没有半点灵力的普通人。

“以后大概就跟修真无缘了。”陆卓扬感慨了一句,“不过有没有灵力都没差,我留在山上,做个垫底也不错。”

二十二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其实也没多大差别。坏处是,在山下风里来雨里去走过一遭,恢复平庸多少有些不习惯;好处大概就是,今后都不用担心主线剧情了。

魔性被全线压制,自不会有入魔一说,什么同安城遭人陷害坠入山崖,什么滥杀无辜兄弟反目最终死于男主之手,统统都不可能发生。

而门派里这么有钱,剩下的几十年时间,他只要想尽办法替门派分担就好。

“你倒是想得开。”姜陵摸出一颗珍珠大小的冰珠,弹到他脸上。

陆卓扬下意识闭了眼,睁开时道:“再来我可要生气了!”

嘴上嚷嚷着要生气,却没有真的生气。他算是明白了,自从吸纳了雪仙的内丹,姜陵就能同时操控冰寒和极火,时不时往他身上弹碎冰,大抵是在显摆。

姜陵略略歪过脑袋看他,似是在考量他是否真的生了气。

陆卓扬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坐到桌前,摸出放置梨花雨的黑木盒子,摆在姜陵面前。

看清桌上的盒子是什么时,姜陵面色看不出喜怒:“作甚?”

陆卓扬道:“这是你当初还天阶玉灵石时放在我乾坤袋里的吧?师兄都跟我说了,这套针阵不是他给的。还给你。”

当初为何会把梨花雨放进陆卓扬的乾坤袋中,姜陵想了很久,奈何一直没能想透,只是见他用自己送的东西,心中欢喜。现下陆卓扬却要将针阵归还,只觉怒从心起:“不是方天月送的,便不要了?”

“不是这个意思。”陆卓扬连忙解释道,“景秋把天阶玉灵石打落湖底确实有些不妥,但李掌门出手救我,对我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你没必要用这么贵重的东西替景秋赔罪。再说了,我们都是朋友了,你还一而再地救我,我更不能随便收。”

他没想通的,这人倒是替他想明白了?姜陵板着脸取过盒子,随意翻看一番,发现盒子上一个小小的缺角。他把盒子转了个面,将缺角处朝向陆卓扬,道:“不要。”

陆卓扬愣了一下,忙拿起盒子检查一番,他有些粗心大叶,一直没注意到盒子摔坏了:“我去换个新盒子给你。”

“不必了。”姜陵睨他一眼,“你是想着今后没了灵力,留着针阵也无用,顺手还我的罢?”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陆卓扬老脸一红。

姜陵说的不全对,但也有这么一点儿的原因在。他硬着头皮为自己辩驳一番:“昨天师兄将实情告诉我以后,我就想着要还你的,真的,只是今早起来就把这事给忘了。虽然确实是想到以后用不了针阵才记起来,但目的完全不一样,你可不能随便冤枉我。”

姜陵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说法,不过依然道:“不要。给你了就是你的。”

陆卓扬想了想,道:“要不我拿长剑与你换吧?我们门派里藏品可多了!前几天我跟小飞逛了趟藏宝阁,里面什么样的长剑都有,天阶的一抓一大把。”

姜陵又道:“不要。”

只会说这俩字了是不是?

“……不要就不要吧。”陆卓扬实在没办法了,嘀咕道,“反正你也把我的天阶玉灵石弄碎了,就当扯平了。”

他放弃地去拿黑木盒子,然而姜陵却先他一步,用一根指头按住了另一头,将之固定在桌上。

陆卓扬:“……”这是几个意思?

“我改主意了。”姜陵道,“梨花雨不能白给你。”

就没见过这么善变的人!

陆卓扬忿忿地拽了拽黑木盒,纹丝不动,他往盒子底部瞄了眼,居然被寒冰牢牢冻住了:“……你想怎样。”

姜陵作势想了想,道:“你把传音笛给我,我便不与你计较梨花雨。”

“传音笛?”陆卓扬道,“那是什么东西?”

姜陵道:“形如鹅卵,深黑颜色,半掌大小,驭灵派人手一个的秘宝,你不知道?”

陆卓扬道:“有那玩意的话,冰极岛上就不用那么麻烦地找我师兄了!”

姜陵面露不愉:“你这般推三阻四,莫不是已经给人了?”

陆卓扬道:“门派里宝贝这么多,我哪能每样都记得,真的送人也说不准。”

第18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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