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一直不理解,我连一个孩子都不如,是的,这令我羞愧,可正如阿布拉沙,”她在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又哽咽了一下,眼睛湿润着。
“正如阿布拉沙和我说过的,承认自己的错误,正视它们,继而去改正,这才是对的。我太软弱了,我的不满不能帮助自己,我需要踏出那一步,老实说,那很难,可我愿意尝试,并且我正在那样做。”
“所以呢?”男人看着她,平静地询问。他这种平静的态度令海伦彻底受不了了,她咬紧了牙齿,指尖依旧攥着对方的衣袖,一双眼睛直视着对方,话语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不满。
“所以您不能这样对我!”
她的声音很大,几乎是在控诉。这大胆的话语是毫无理智的说出来的,毕竟在外人看来她和安德烈不过是互相知晓对方名字的陌生人而已。若照以往的情形,说这话的是除她之外的任何一个人,那么他们都将得到一些毫不留情的嘲讽,但安德烈没有这样做,若老博尔孔斯基公爵在这里,只怕会带着一丝假笑大声得说着“傻瓜”两个字。
“那是不公平的,您也不完全是对的!您错的离谱,并不比我少!”
安德烈的神情变得僵硬起来,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但海伦抢先一步打断了他。
“让我说完,请您让我说完!”她大声的请求着,几乎在剧烈的喘息着,眼皮已经泛红了。
“不应该只有我受到指责,您从没站在我的角度考虑一下,您太狠心了,每次都是这样。好像我什么都不对,却从不告诉我该怎么做,您只是指出错误,却吝啬的不愿意告诉我什么才是正确的,您这样的做法和那些出了事儿只会推脱责任的政客有什么两样呢!”
她手指上的皮肤因为用力而渐渐发白,她看到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她不打算停止。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瞧着对方的眼睛,坚定的说着。
“您是对的,可我到这里来,并不只是说这件事儿,您也是错的。您说的,我总是随意的臆测您的性格,想象您这个人,完全不了解您,可是您自己呢?您看到的我也只是一个方面啊,因为那一个方面,您就彻底的否定了我整个人,这不公平!”
她在说“公平”这个字眼的时候狠狠地闭了下眼睛,这是第一次,她彻底的尝试到了挫败的滋味儿。
“所以,您来这里,说这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样想要证明什么吗?”男人的声音低沉,眼睛深邃,像是有波浪在里面翻滚。
海伦嗤笑一声,说:“我不需要向谁证明什么,我就是我。我来这儿只是想要把这些想法告诉您,我不是木偶,也不是什么跟在您身后的可怜虫,我只是想要平等的站在您面前,是的,原先的我太愚蠢了,我什么都不敢做,我总是站在最合适的角落,束手束脚的不敢多喘一口气,可我现在明白了,站在别人背后只能看到影子,若我想要从您这里得到尊重,那么我最需要的就是尊重自己,所以,”
☆、第章
她深呼吸一口气,忍着眼睛里的泪水,忍着疼痛,一字一句地说:“您不能那样对我,以后,您都不能那么对我了。我和您是平等的,是一样的。我不会再把您当作什么愚蠢的崇敬对象。您就是一个刻薄的人,理性到无情,正如您所说的,您一点都不美好,您身上也有很多毛病,有时候我真的无法接受,您嘲讽我的时候,我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姑娘,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可以看清自己。”
她上前一步,这一次,不是用那种柔软无害的样子,而是有些强硬的,咄咄逼人的眼神侵占着对方的领地。
“我需要这样,而不是祈求您偶尔给我一些怜悯,那太令人难堪了。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我也不想和他们一样,那么,我就不能只是矫情的发出一些声音,我需要行动,需要真的试图去做一些抗争,而不是寄希望于别人的怜悯,那样的话,我和其他的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些话,像是一道飓风一样,席卷了安德烈的内心。他被震动了,但他忍耐着,不让它们显露出一丝一毫。
这个冷静到苛刻的男人有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骄傲,他从不被人轻易打垮,他瞧不起许多人,他混迹这个圈子却让自己表现得格格不入。他家世优渥,面容英俊,却又总是用嘲讽引起他人对自己的不满。
皮埃尔说他总是习惯性的惹怒别人,安德烈总是用一个假笑作为回应,心里却在反驳。他才不想去惹怒别人,那些人不值得他花上这种心思,他对整个世界都冷淡,并且习惯如常,直到这一刻,有个人满汉屈辱愤怒的指责他,毫不客气的说他是个混蛋,是个差劲的人,他原以为自己会生气,事实却不是这样,他甚至想要微笑,想要赞扬这个姑娘的勇气,因为这也是他对自己的评价,掩藏在他假笑的面具下,深埋在他反叛的血液中。
“是什么给了您如此张狂的自信呢?小姐。”男人低声问道,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到一种冷静的地步,手指悄然的握了起来。这不是不是责问,反而更像是,某种探究,或者说,尝试。
她原先感觉到的,那种已经断裂开来的联系和眼神似乎又回来了。男人的眼睛里有光,和那种惯常的平静或者嘲讽不同,像是被什么东西敲碎了一样,剥离出来了深沉的内里,一点点的亮了起来。
她的心脏砰砰的跳动着,脸上却带着一种骄傲的神情,竭力用一种平静的语调把她的回答吐露出来,并且毫不扭捏和隐瞒。
“是您。”
安德烈凝视着女孩儿的眼睛,那眼神是炙热的,是坚定的,又是充满希望的。这张年轻的脸庞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是的,不再是那种软弱无力的天真,而是像一个战士一样了。
多神奇啊,这位公爵小姐,在他认为她与别人没什么两样的时候,她又固执的甚至是有些鲁莽的大声地告诉自己。“您错了,错的离谱!我是不一样的!”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却像是受到屈辱一样愤怒的追上来,表现得好像他们两个之间,她才是最强大的那一个。
真是不可思议啊!他原以为站在危险前面的会是男人该做的,却没想到,到最后,坦诚并且强大的会是一个姑娘,一个公爵小姐,软弱的,天真的,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不断的在委屈和掉眼泪,现在却强硬的大声的批判他的错误,并且毫不畏惧。
“您……”这是他第一次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喉咙发紧,像是第一次上战场时一样,惧怕着硝烟和炮火,同时却又兴奋的发抖,双眼执着的盯着面前的一切。
他瞧着那一双满含倔强的眼睛,泪水让她纤长的睫毛变得湿润,在阳光下,似乎在发光一样,真美啊!他的心里轻轻的感叹着,所以到最后,当颤抖几乎平静下来,当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当面前的人完整的出现在他的双眼中,他所有的话语都变成了嘴角边卷起的一个小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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