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又跟着道,“妹妹,我说句妹妹不爱听的话。妹妹自小顺风顺水,从妹妹懂事起,家里就一步步起来了,后来更是嫁了妹夫这样的如意郎君。如今妹夫年纪轻轻这样有出息,谁不羡慕妹妹。可人活一辈子,哪能没点波折呢。妹妹受了这个难,若能早些看开,心性才能更开阔,以后,再没有什么难事能难倒妹妹。”
女人的心结,再没有眼泪和痛哭解决不了的问题。李姝哭了好久,虽然不好跟她们说女儿的真正死因,但又把心里的郁气发泄了一些出来。
女人用心劝女人,最能骚到彼此的痒痒肉,特别是都做了娘的女人。听了吕氏和雪娘二人一顿苦劝,李姝顿时也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有些荒唐。
等哭好了,她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说道,“看我,吃多了酒,这样疯疯癫癫的,让嫂子和姐姐见笑了。”
雪娘拍拍她的手,“我们都知道妹妹心里难过,妹妹哭一哭是应该的。别说妹妹了,我们哪一个不难过呢。哎哟,可不能再提了,再提我眼泪也要出来了。以后,妹妹好好把日子过好了。如今外头有些人开始说妹妹和妹夫日子奢靡,咱们倒不怕人说,能少些麻烦总是好的。”
李姝点了点头,“谢过嫂子和姐姐,我,我预备过了年,把姐儿迁回京城,葬在婆母身边。”
吕氏点头,“这是应该的,三婶一向慈爱,有三婶看着,最好不过了。咱们家也不是那些臭讲规矩的人家,什么没出嫁的小女娘不能入祖坟。自家的骨肉都嫌弃,我是最看不上这种行径的。”
李姝点了点头,“谢过大嫂子,原来我娘家三弟妹没了,那刘家居然不让入祖坟,我心里就很气愤。亏得三郎厚道,不然弟妹岂不要流落荒野。姐儿刚没了时,不好久放在家里,怕放坏了,官人就先把她安放在清源山。但这里总归不是祖地,不能长久待。”
吕氏点点头,“弟妹这样才是对的,姐儿的身后事,咱们一样样办妥当了,也不枉这一场母女情分。”
玲娘和芳娘刚才见李姝哭,都吓得在一边不敢说话了。姨妈/婶娘一向威风凛凛的,何曾这样失态过。
李姝不再哭了,吕氏忙让家里丫鬟给她重新洗漱,看着她又吃了些东西,才放下了心。
吕氏和雪娘走的时候,李姝让封娘把家里的好料子给她们一人带了两匹,“今儿我疯疯癫癫的,两个孩子都吓坏了,这点料子拿回去给她们做两身好衣裳。”
吕氏笑道,“弟妹有了今儿一场痛哭,定能洗去晦气,今后和和顺顺的”。
雪娘也笑,“可不就是,妹妹打起了精神来,风风光光的,我们跟着你也更有奔头。”
李姝给她二人屈膝行礼,“谢过大嫂子和姐姐。”
吕氏和雪娘都笑着接下了料子,各自带了孩子回家去了。
她们走后,李姝有些酒席上头,先睡了会中觉。起来后,觉得无聊,又不想出门。她让封娘把家里的料子拿一些来,她要给庆哥儿做一身过年穿的衣裳。
庆哥儿的尺寸每年都会往这边送两次,李姝自己估摸着,每季都要做两身给他送回去。
李姝一边做针线,一边恍恍惚惚的想事情,年礼也该置了,两边的老太太年纪都大了,多给她们送一些皮子回去。
一个下午,就这样慢慢地度过了。天快黑的时候,平哥儿比赵世简先回来。
一进门,平哥儿就奔了过来,抱着她的腿,“阿娘,我肚子饿了。”
李姝忙让封娘给他拿点心,“学里的饭菜吃不饱吗?”
平哥儿摇摇头,“不是的,我近来就是饿得快。”
李姝摸了摸他的头,“长个子了,就是这样。以后让澄心给你带些点心,先生出去喝茶的时候,你也偷着吃两口。”
平哥儿笑了,“先生不让偷吃东西。”
李姝笑了,“你阿爹以前读书的时候也是饿的快,我给他做了牛肉干放在身上,饿了就吃一块,给同窗们也分一分。先生们都是打这里过来的,你只要别太打眼,先生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肚子饿狠了,头昏眼花,哪里还能读的进书呢。”
平哥儿腻在她怀里吃点心,母子两个说话的功夫,赵世简回来了。
平哥儿如今虽然不会冲过去就要抱,但仍旧蹭过去往他身上赖,“阿爹,你教我骑马好不好?”
赵世简摸摸他的头,“怎么想着骑马了。”
平哥儿道,“骑马多威风啊。”
李姝笑了,“是威风,我都想学呢。”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又一起吃了晚饭。
吃过饭后,一家子到了书房,赵世简看着平哥儿做功课,李姝坐在一边做针线。
平哥儿背书总是有错的地方,不是漏了一句就是错了字,说了几遍都记不住,赵世简有时候额角会气得冒青筋,强自按下怒火后,继续耐着性子教导。
李姝偶尔抬头看一眼,并不插话。辅导孩子功课什么的,太伤母子情分,她能不干就不干。
趁着平哥儿自己背书的功夫,赵世简端起茶喝了一口。他环顾一下四周,屋里的两根大蜡烛把整个书房照的亮堂堂的,平哥儿清脆的背书声在屋里回荡,李姝安静地低头做着针线。赵世简看着看着,忽然鼻头有些发酸。
这是他这辈子的家人,也是他上辈子的延续。这样的日子,好久以前有过,现在又有了。上辈子年轻时候的好多事他都忘了,只记得工作很忙,孩子很吵闹,城市纷纷扰扰,他甚至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和家人交流感情。
那些久远缥缈的记忆,总是影响着他现在的情绪。他有时候欣喜于自己能重活一世,庆幸于能与姝娘再续前缘,甚至觉得自己异于常人,有时候又有些讨厌那些记忆,让他有些不知所从,不知道该如何摆正自己的位置。
在这里,他有姝娘,有两个骨肉相连的儿子,有对他掏心掏肺的老父亲,有疼爱他的吴氏,还有一堆的亲戚。他的人、他的身、还有他前三十的情感,都融入到这里了,他再也回不去了。
那些记忆,只能让他更理解姝娘,让他做事情的时候多一些便利。
赵世简把茶杯放下,理了理自己混乱的思绪。严文凯给他送来密信,景平帝似乎要动手了。
我该何去何从?顶着干自然是不行的,想都别想,说什么去海外,那都是一时激愤之话。皇帝要如何动手?动庞家?动平家?还是动我?
皇帝看来是不想等了,他预备要怎么做?立大皇子?那是嫡长子,名正言顺。但庞家若成了太子外家,岂不更加掣肘。平家一向心大,想来不会坐以待毙。庞家,就等着旁人先出手呢。若有人先动手,是不是又要一阵腥风血雨?先帝继位时,兄弟们都死光了,圣上头上三个哥哥死了两个,这一辈,谁能留下来呢?这龙椅,哪里是金色的,倒是红色的。
赵世简又把茶杯端了起来,细细摩挲,不论如何,先把新式火器研制出来,就算最后被迫呈上去,也是件功劳,外族也不敢再随意扰边,百姓也能安稳过几年。若皇帝这回想动我,我有了这个底牌,总不至于太过被动。要给严文凯回信,把京城里各家的老弱不动声色地安置好,一乱起来,谁都跑不掉。
李姝做了一会儿针线后,抬起头,笑道,“官人,夜深了,让平哥儿先歇着吧。”
赵世简点点头,夫妻二人一起回了正房,平哥儿去厢房歇着了。
夜里,李姝对赵世简说道,“官人,我想把闽娘送回京城。”
赵世简嗯了一声,“也好,把她放在阿娘身边,她们祖孙相互有个照应。”
李姝沉默了一会儿,“官人,咱们暂时还是不去省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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