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被熏得有些发黑,昨日她拿抹布擦了擦,仍旧有一些痕迹在上面。她原本准备八文钱一个卖的,现在变成这样,五文钱怕是都没人要。
沈珍珠把铃铛握在手里,想象着当时刚买的时候它的样子。果然,她的手心里又有暖流流过,等她再张开五指,铃铛变得光洁崭新。
沈珍珠喜不自禁,立刻又拿起一个铃铛。等她把所有铃铛都修复完毕,她的额头上又开始冒冷汗。
不能再弄了,身体要紧。
就在此时,沈复年送饭来了。沈珍珠肚子正咕噜咕噜叫唤,听见她爹的呼唤,把门一锁就跑到前面去了。
她打开篮子就开吃,还是老三样,稀饭、饼和菜,吃着吃着,沈珍珠居然在稀饭里面挖出一个白煮蛋。
她用筷子挑着鸡蛋问沈复年,“爹,您和娘吃了吗?”
沈复年摇头,“你还在长身体呢,多吃一些。你娘早上煮了两个,另外一个放到旭哥儿的药碗里了。”
沈珍珠沉默片刻后对着他笑了,“爹,我吃。”
沈珍珠一边吃鸡蛋一边回忆,上辈子在姑妈家时,姑父经常会偷着给表姐表弟吃好吃的,姑妈没办法,有时候就会悄悄煮三个鸡蛋,她和表姐表弟一人一个。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大概只有真心爱你的人,才会偷着藏吃的给你。
沈珍珠见两个伙计离得远,悄悄对沈复年道,“爹,我把那一盒子铜铃铛处理好了。”
沈复年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你莫要伤到自己。”
沈珍珠摇头,“我没事的爹,就是有些累,肚子也饿,吃了饭就好了。”
沈复年还是不放心,“今日就做这么多,莫要让人发现了。”
说完,他见女儿吃完了饭,把药罐子从另外一个篮子里捧了出来,把药倒在碗里,“喝了吧,嗓子能好得快一些。”
药虽然很苦,沈珍珠一抬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喝完后,沈珍珠苦得想伸舌头,沈复年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糖塞进女儿嘴巴里,“我先把碗送回去,晌午我有事来不了,你看着些,后院里莫要再弄了。”
沈珍珠一边吃糖一边点头,“我都听爹的。”
就在她吃糖的时候,郭家东厢房里的郭怀旭也刚刚喝完了药。今日的药是沐氏送来的,在沐氏的监督下,郭怀旭吃了那个白煮蛋,喝光了芝麻糊和药,也被沐氏塞了一块糖。
等沐氏走后,郭怀旭继续在那里咀嚼糖。总是在家里枯坐,于事无补,不如出去走走。
郭怀旭去找刘氏,“娘,我想去铺子里看看。”
刘氏皱起眉头,“你又不能干活,去做甚。”
郭怀旭笑道,“我去帮爹招呼客人也行。”
刘氏一想也对,铺子里爷儿两个嘴巴都笨,可别让人占了便宜。
她点点头,“那你去吧,看着就行,不用动手。”经过了李家的事情,刘氏现在比较重视外头人的言论,不能让人家以为她刻薄儿子。
郭怀旭与刘氏告别后,出门沿着东街一直走到十字路口,正好看见在铺子里忙碌的沈珍珠,他迈着长腿直接走了进去。
毛毛第一个发现他,立刻摇着尾巴冲了过来,在他腿边蹭蹭蹭。郭怀旭蹲下身,伸出右手摸了摸它的头,“毛毛乖。”
沈珍珠听见熟悉的声音,转过头一看,立刻笑了,“郭二哥,你怎么出来了?呀,今天郭大娘给你梳头发了?”
郭怀旭抬头笑看着她,“我大哥给我梳的。”他的眼神十分温柔,里面还带着些期盼,全然找不到以前的戒备和疑惑。
沈珍珠本来俯身看着帅哥扬起的脸,觉得十分养眼,看得忍不住嘴角带笑。
等看到他的眼神,心里又开始打鼓。
这是怎么了,怎么跟毛毛想要被人摸头时一个样子。
第27章郭二郎孔雀开屏
沈珍珠强行忍住了去摸帅哥脑袋的冲动,咳嗽一声,避开他的眼神,又问道,“郭二哥这是要去哪里?”
郭怀旭站起身,变仰视为俯视,“我去铺子里,路过你这里,进来看看,后院都清理好了?”
沈珍珠摇头,“我爹说库房暂时不修了,东西都清理干净了。”
郭怀旭点头,“听你爹的吧,沈二叔万事都有成算。才刚我听你咳嗽一声,嗓子还痛不痛?”
沈珍珠更尴尬了,我咳嗽是因为尴尬好不好,“我娘早上熬了药给我喝,专门治嗓子的,这两天好多了,不怎么疼。郭二哥你怎么样了,嗓子还疼不疼?”
郭怀旭嗯了一声,“好多了,多谢你家的药。”
沈珍珠没话找话,“你今日这衣裳还不错呀。”
确实,今日郭怀旭穿得是沐氏给他做的新衣裳,无论是款式还是色彩,都十分好看,衬托的他面容越发俊俏。
郭怀旭假装摸了摸自己左手袖子里面的绑带,“都是婶子费心。”
沈珍珠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郭怀旭没话找话,“毛毛没事吧?”
沈珍珠俯下身摸了摸毛毛的头,“就是烧掉了一些毛,现在它可了不得了。自从它立了功,在家里横着走,现在每天吃的比平远镇所有的狗都要好。”
郭怀旭笑着又蹲下了身,一起跟着摸了摸毛毛,“那天晚上得亏了它。”
毛毛见两个人一起摸它,立刻躺倒,肚皮朝天,还摇了摇秃毛的小尾巴,意思是来吧来吧,快来摸我。
沈珍珠笑着在它肚皮上轻轻摸了摸,郭怀旭继续摸它的头,毛毛十分受用,闭着眼睛张着小嘴躺在那里,舌头还从嘴角里歪了出来。
沈珍珠十分好笑,“真是条癞皮狗。”
毛毛听到后立刻摇了摇小尾巴。
郭怀旭手下轻轻地抚摸毛毛,眼神专注地看着对面的姑娘。
沈珍珠心里喊救命,你老看我做甚,我脸上又没有饭米。
郭怀旭从来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他只能单纯地去模仿那些偷看他的姑娘们。
我看,我看,我往死里看。
沈珍珠实在忍不住了,这小哥肯定是被烟火熏坏了脑子。她抬起头反盯着他,“郭二哥,你不去铺子里么?”
这下换做郭怀旭咳嗽了。
旁边小李凑了过来,“哟,这是郭二郎呀,听我们掌柜说,多亏你那天晚上帮着把货抢了出来。”
店里来的几个客人连忙打听,小李添油加醋把郭怀旭的事迹说给大家听。
郭怀旭只与沈珍珠说话,并未阻拦小李讲故事。在沈家杂货铺停留了一刻钟,郭怀旭告辞去铁匠铺。
郭怀礼看到自家弟弟,眼神十分复杂,这个傻弟弟,真是一根筋,这事儿可怎么办哟。
就在他为弟弟操心的时候,小李一张大嘴已经把郭怀旭半夜冲进火场帮沈家挽救了杂货铺的事迹传遍了整个镇子。
镇子上的姑娘们心里都酸透了,往常我跟他说句话,他都爱理不理的。怎么沈姑娘家起火了,他就能跟着沈姑娘一起往火场里冲,头发都烧没了。
哼,那沈姑娘有什么好的,以前是个病秧子,现在抛头露脸不守妇道。
姑娘们心里发酸也就罢了,胡少言听到后又伤心又难过。伤心的是自己帮不上表妹的忙,难过的是经过此事,怕是表妹的一颗心全部都倒向那个小白脸那里了。
这些话也不知怎么地,竟然传到了郭铁匠耳朵眼里。
吃过了晌午饭,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郭怀旭。郭铁匠是过来人,以前他没往这上面想,故而也不在意。现在听到风言风语,他开始仔细思索儿子近来的所有举动。
当日去县城,货还没进完呢,他开始打听那个道士,最后还跑到沈家去骗人;沈姑娘初当掌柜,他经常路过时进去帮忙;前一阵子沈姑娘喜欢到铁匠铺来玩,这小子总会提前想方设法准备点好吃的,或是一把瓜子,或是一块糖,或者是自己在家里做一些简陋的吃食端了过来,连老三都要不来,只给沈姑娘一个人吃;更别说前几日晚上,这小子居然一头就冲进了火场。
以前是郭怀旭说是沐云舟托他照顾妹妹,老实人郭铁匠相信了。现在郭铁匠十分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别说照顾人家的妹妹,就算自己的妹妹,也没几个能做到这个地步。
郭怀旭因为手受伤了不能干活,就在铺子里招呼偶尔来的客人。
十六岁的少年郎,面容俊俏、衣着光鲜,带着微笑站在那里,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杨。许多路过的姑娘都忍不住多看两眼,连小媳妇和大娘们都会忍不住夸两句,郭二郎真是俊俏。
郭怀旭不像平日那样冷着脸,他偶尔也给大家一个微笑。
姑娘们看到他的微笑,一红脸,扭头就跑了。
郭怀旭在心里暗自思索,珍珠妹妹虽然偶尔也会跑,但从来不会红脸。
想到这里,郭怀旭心里有些丧气,是不是珍珠妹妹根本就不喜欢我?
郭铁匠和郭怀礼父子两个就看着他在那里招蜂引蝶,最后,郭怀礼实在看不下去,“老二你过来。”
郭怀旭走了过去,“大哥,你叫我有什么事?”
郭怀礼看了一眼他的新衣裳,“你穿成这样也没法干活,先回去吧。”
郭怀旭看了看自己,“大哥,我会注意的,不会把衣服弄脏。”
郭铁匠也道,“老二,你先回去吧,跟你娘说,昨儿你沈二叔送来的肉别留了,晚上吃掉吧。”
沈复年夫妇最近天天往郭家送吃的,鸡鱼肉蛋样样有,这是两口子掏的私房钱,潘氏虽然不高兴,也不能说什么。
父兄有命,郭怀旭只能乖乖回家。
路过沈家门口,郭怀旭又跟沈珍珠打了个招呼,连毛毛都被他带走了。
远处的郭怀礼目视着弟弟所做的一切,转脸看向郭铁匠,“爹。”
郭铁匠嗯了一声,“你看出来了?”
郭怀礼点头,“爹,二弟怕是入了心了。”
郭铁匠手里的铁锤使劲一砸,“你们兄弟三个,只有老二不能入赘!你得空劝劝他,别白费力气了。”
郭怀礼不再多说,心里一阵阵发愁,别看老二平时不哼不哈,那就是个死犟头,他决定的事情,谁也拉不回来。
这可怎么劝哟。
那头,郭怀旭成功拐带走了毛毛。这小狗十分聪明,自从郭怀旭那天晚上跟着沈珍珠一起赶往铺子里救火,它现在见到郭怀旭就不停地摇尾巴。在得到沈珍珠的同意后,它屁颠屁颠地跟着郭怀旭走了。
到了家里,郭怀旭把郭铁匠的意思传达给刘氏。
刘氏嗯了一声,“这谁家的狗?”
郭怀旭并不隐瞒,“珍珠妹妹的。”
刘氏没再说话,郭怀旭自己带着小狗回了屋子。
他铺开纸笔开始写字,毛毛在屋里巡逻一圈后觉得无趣,趴在他的鞋面上呼呼大睡起来。
郭怀旭看了一眼它豪放的睡姿后,笑了一声继续写字。
写完了三篇大字,郭怀旭继续背书,直等到毛毛一觉睡醒,他才动了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