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去休息,不该想的事情不要乱想,我没有说过要走,也不会走。”他的声音有些凉,似乎并不喜欢她这种故意挤出来的笑,接过侍女拿过来的外衣,轻轻披到她身上:“山顶风大,回房里去休息。”
“不是不该想的事情。”叶无澜以为他是误会了,连忙抬手抓住他的衣服急急的说:“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也不知道眼睛什么时候会好,跟在你身边就是个累赘,而且我曾经跟你说过的一切都兑现不了,你何苦带着我,我不想拖累你,我不喜欢太麻烦一个人,这让我有一种负罪感,很压抑。”
“没有人说你是累赘,你不必这样。”
“但我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只会麻烦人的拖油瓶,我有自知之明,长孙憬焕我知道你不忍心,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都不缠着你,你何苦还拉着我这么一个没用的废物!”叶无澜有些急了,她好说歹说,这死心眼儿怎么就不听劝呢?她是为了他好,又不是要对他怎么样?他怎么就这么别别扭扭的听不进去呢。
“我扔下你,你怎么生活?”他淡问。
“那还不简单?适应了黑暗,就习惯了黑暗,慢慢的我就能和一个正常人一样,没什么影响的。”说着,她大大的向前走了两步,却因为步子迈的太大,没想到这地一点都不平,不仅仅有石头,而且坡度还很大,顿时跨下一扯,尴尬的“呀”了一声,往下栽倒。
长孙憬焕适时捞住她差点直接从山顶跌下去的身子,拉着她向后退了两步:“这里是凌绝顶,你再多向前一步,就可以直接从这山顶跳下去了。”
“嘎?”叶无澜惊愕的睁大双眼:“凌绝顶?”
她知道过了奉月城就是那个玄洲大地最高,从来没有人有耐心爬到峰顶的凌绝顶,过了凌绝顶就是扶图国了,她怔仲了好半天,才悻悻的将刚刚因为他的搀扶而被握住的双手收了回去,浅浅的:“哦”了一声。
你看,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连装牛叉逞威风都闹了一场笑话。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长孙憬焕将她身上披着的外衣为她拢了拢,眸光停在她朦胧的的眼底,顿了顿,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我会叫人治好你的眼睛,无论任何代价。”
叶无澜顿时嘻笑出声:“少来了,咱们现在都是逃命的,什么不计任何代价?咱们哪有资格说这种话,不过你这份心意,我心领了。”
长孙憬焕的手落在她的肩上,眸光看着她,莫名奇妙的有一种想要将她拥进怀里的冲动。
而冲动只是一时的,特别是对于长孙憬焕,更是眨眼就消失不见。
他放下手,轻说:“回房去休息。”
她固执,他也一样坚持。叶无澜忽然发现自己就算再怎么破皮耍赖他可能也不会自己一个人走,是啊,如果换做她是他的话,也绝对不会走的。毕竟她是因为救他才受的伤,他要是走了,就是个不负责任的臭男人。
可他若是不走,她这样拖累他下去,实在太不好意思。她真的不喜欢自己现在像个没用的废物一样跟在一个人的身边,时时要别人保护自己照顾自己,那种感觉,真的让她很想骂娘。
入夜,万籁俱寂。
夜里的凌绝顶上隐隐有着鸟与飞虫的声音,叶无澜陡然翻坐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上外衣,然后又在四周的桌子椅子柜子附近摸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摸到了她的孤月剑,她连忙握在手里,又在柜子里随便抓了两件衣服,塞进包袱,跨在身上,然后猫着腰,将孤月剑举在身前,左戳戳右戳戳的探着前路走了出去。
她以为长孙憬焕睡了,长孙憬焕却并没有睡,远远的便看见一个人猫着腰以着一个奇怪的姿势向外走。
所幸是他眼神好,一眼就看见那是想要半夜跑路的叶无澜,换做是别人,一定以为是有什么小贼居然跑到了凌绝顶上来。
叶无澜白天吃到了亏,知道这里是峰顶,路很陡,于是一路用着剑小心的探路,探一步,安全,走,再探一步,安全,继续走。
她还真就歪打正着的找到了下山的石阶,于是一步一步,一点一点的一边探一边向下走去。
大约用了以二十一世纪计算的半小时的时间,她走的稍微远了些,也就是二十几个石阶,长孙憬焕才缓步走了过来,深邃的黑眸淡看着她小心的一步一步向下走的姿势,猫着腰,小心翼翼的探路,还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她又向下走了一步,他便也走了一步。
他的步子很轻,加之禀住了气息,叶无澜现在没有内力,而且专注于逃跑,根本没察觉自己早已经被盯上了,还一味的向下一边用剑戳着石阶探路一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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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上山容易下山难
眼见着她这种下山的速度,就算是走到明天这个时候连半山腰都还没下去。
长孙憬焕却没有开口阻止。
他想知道,这丫头的极限在哪里?这对她来说漫长而艰难的一条路,她能走多久?
叶无澜一步一步的踩着脚下的石阶,如今这种困境对于向来骄傲的像个什么似的叶老板实在难以接受,可眼前的黑暗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陡然想起那时在二十一世纪很喜欢听的一首歌,原唱者本是一个盲人,但他却很有才,词曲都做的不错,歌名叫《你是我的眼》愠。
那时她只是觉得那首歌听起来不错,朗朗上口,是她在ktv必点的曲目,直到如今她才明白歌词中的几句话,明明写的如诗一样的浪漫,却又究竟是怎样的无奈与痛苦。
眼前的黑不是黑,你说的白是什么白。
募地,叶无澜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一紧,陡然一阵索然失笑,脚步却依旧未停呢。
她不知道天亮了没有,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只是觉得阳光透过参天的树如星的碎片一样照在她的身上,暖暖的,可是她看不见身上如星的碎片,于是,便专心致志的低头一路向下走。
虽然不知是什么时辰,但是走了许久,忽然觉得越来越热,她在这里睡了三个月才醒,也就是说现在已入六月盛夏,正是艳阳如炽的时候,她叹了口气,又走了一会儿,隐约的仿佛听到潺潺流水的声音,顿时脸上满是喜色,张着没有焦距的双眼左右“望”了“望”,用耳朵听着那水声的方向,然后小心的向着那边走近。
长孙憬焕一直走在距离她二十步之遥的身后,那水是从山顶流下的一条清澈的小溪,自顶峰的灵泉顺流而下,将一串石子冲刷的干净,之前的路段因为树丛太过茂密而挡住那条很窄的溪流之声,此刻已到了一片荒地,她才听得见水流的声音。
只是,这片荒地再向下,依然是茂密的树丛,并且,不再有这些平整的石阶,山路极滑,所以常人无法顺利上得这山顶,加上叶无澜现如今的情形,她总该知难而退,自己知道回头。
叶无澜一路开心的扑向那条似乎是从山顶上边顺流而下的小溪,伸手摸了摸,这溪水沁骨冰凉,摸起来没有什么杂质和脏东西,但她现在看不见,也不知道是否清澈,不过摸着这小溪下边被冲刷的干净光滑的石子,想必这条小溪应该是干净的。
她干脆放下包袱和剑,跪坐在小溪边,俯下身双手试探着在小溪里捧了些水往脸上一泼。
太舒服了!
叶无澜虽然看不见,但却仍是闭上双眼,舒服的深深呼吸了一口这山林间清新的空气,很多时候幸福真的太简单,好比她现在又累又渴又热的时候发现了这样一条小溪,算是老天有眼,没将她欺负的太彻底。索性,她不管不顾的低下头以手捧着水喝了一口,咂着舌头品尝了一下,怪了,这水是甜的,而且很干净。
她又喝了一口,确实是微微甘甜,像是那种矿物质特别丰富的泉水,她跪坐在小溪边,抬起头朝着山顶方向侧着耳朵听了听。
这水确实是从上边流下来的,难道这凌绝顶之上竟然还有一处这样好的泉水?
怪不得她住在那上边这么久,一直不缺吃不缺喝,原来山顶上的生活没有她想像中的那么接近原始社会,可长孙憬焕怎么会知道这么一处好地方?他又是从哪里叫来的大夫,趴上这么高的山,每日来来回回就只是给她看病?又从哪里找来的几个服侍周到又温柔体贴极为听话的侍女。
诸多疑问盘旋在脑子里,叶无澜有了片刻的失神。
凌绝顶最高峰的灵泉是玄洲大地的传说之一,世人称凌绝顶是玄洲大地的天柱,与天同高,峰顶有一处灵泉,是仙人们留下的圣水,可治百病,百年来多少人屡次想攀至峰顶,却都是最终无功而返。实在是山路太滑,猛兽太多,多少人还未走到半山腰便已经命丧于此,人们说这山上有山神看管,圣水不是凡人说见就能看得到的,世人便渐渐打消了这些念头。这十几年来更是无人敢来犯,而这传说中的圣水,不过是一处干净味甜的泉水,与世人传言中的可治百病相差甚远。
但这灵泉却可使人内力大增,习武之人常饮灵泉之水可事半功倍,对内伤也很有帮助。长孙憬焕却并不常喝,此为天地汇集之地,云层的积水落及灵泉,乃为自然所赐的慧物,他并不喜欢碰触这些东西。
但见叶无澜喝的起劲,长孙憬焕并未察觉自己嘴边竟泛起一丝陌生的浅笑。
喝饱了,叶无澜干脆摸了摸包袱里看看有没有水袋,幸好这包袱里还是她当初那些物件,那段时间为了时刻准备逃命,所以她一直有一个准备了许多东西的包袱带在身边,或者放在柜子里,花船遭血洗后,她将那包袱带在身边,到荒山下去挖坟葬了船上那些枉死之人,之后的混乱中,这包袱却竟依然跟在身边。在里边摸到了羊皮水袋,忙掏了出来,拧开塞子放进小溪里将水袋好好洗了洗冲了冲,最后装满了水,塞住袋口,放回包袱里。
也不知道这小溪会不会一起流到山下,不过这凌绝顶的高度她是大概听说过的,虽不及中国大陆的喜马拉雅山,但也没差太多,气压很低,她在这里睡了太久,醒来后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不过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得到,这么窄的小溪,恐怕再往下走一走,就不会再有了。叶无澜干脆解开衣襟,将领口大敞,露出颈前一大片白晰的皮肤,又将里边的小衣向下拽了拽,同时掳起袖子脱下鞋子又挽起裤腿,坐在溪边开始清洗满是汗的身子。
虽说当初在护国寺,叶无澜因为中了催?情合?欢散而在长孙憬焕面前一丝?不挂过,可那时他还完全将她当成一个孩子,哄的她失神点了她的睡|岤便也罢了,如今长孙憬焕却已无法再将她当做孩子,眼见她如此露胳膊露腿,光着脚丫坐在溪边洗来洗去,他不动声色的缓缓背过身。
叶无澜洗的浑身凉爽舒服,便也不放下袖子和被她挽到膝盖上边的裤腿,这天太热了,反正这四下无人,她离到山下还有一断距离,没人看的见,于是她摸索着穿上鞋子,背上包袱拿起剑,随意的将衣襟拢了拢,便继续以剑探路向下走。
长孙憬焕听见她的脚步声,转回身来时,她已又找到下山的路,但却因为没有找到石阶而停在那里犹豫。弯着腰撅着屁股拿着剑对着脚下并不平整的土路戳了戳,又戳了戳,犹疑着迈出了一步,却没成想这下边的路居然这么陡这么滑,一点受力点都没有,骤然,她低呼一声,已知来不及,整个人往前一倾,毫不客气的摔了下去,一路向下滚落。
“啊——”
在她迈出那一步的时候,长孙憬焕就知道她会摔下去,却并没有要去阻止她的意思,直到她以身着地滚了下去,他缓步走近,见她摔到四五丈之下的一处灌木丛间,一脸悲愤痛苦的躺在那里,以手托着腰,脸颊边与裸?露出的手臂与腿上尽是被石子与树枝刮伤擦伤的痕迹。
“唔……摔死我了……”叶无澜悲惨的将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啃的满嘴的草和土吐了出去,又呸了一口,一手紧紧握着已被她插?进山壁里好支撑着她倒在灌木丛别再往下滚的孤月剑,一手托着快要摔断了的腰,凄凄哎哎的在嘴里哼唧:“哼……嗯……老娘的腰要断了……”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感觉腰上那疼痛的感觉缓和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扭伤了,总之很痛,但这山林间她自是明白,她这样躺在这里绝对就是等死,不由的,她咬着牙,紧握着剑,一点一点坐起身。
好不容易坐了起来,本来插?进山壁里的剑却松动了许多,叶无澜大惊,忙紧抱住一块大石头,趴在石头上吐了口气。
尼玛,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难不成她就是想下个山,也要命丧于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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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熊出没请注意
见她那一副赌气又不甘心的趴在石头上边胡乱的蹬腿,长孙憬焕叹笑,知道再不帮她一把,她直接就会掉下去一命呜呼。
在刚才的那一刹那,明知她会摔下去,他没有上前阻拦。
为了救回她这一条小命,这三个月来他确实是让太多人废尽了心力,甚至动用了九转还魂丹为她续命接脉,而他,却陷入了更深的一层疑问之中。
他为什么要救她?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也许她自己再一次走向死路,他才会有答案,他没有上前,静静的看着她跌到,滚落愀。
却没想到,这前几天还寻死觅活的丫头,此时的生命力这样顽强,明明摔的浑身是伤,却将剑插?进山壁以来支撑她的身体不再向下滚落,及时趴到山壁上巨大的石头上边保住了一条小命。
正要下去将她捞上来,叶无澜却忽然动了。
她趴在石头上边歇了一会儿,重新将有些松散的包袱在背后系好,抓起剑,试探的摸了摸前方的灌木丛,犹豫了一下后,陡然向下一跳崤。
跳下去的瞬间,叶无澜及时抱住灌木丛下粗大的树干,一点一点顺着树干向下趴。
她知道,不管这树有多高,终究是有根的,只要有根,就一定有稍微平整些的地面。
果然,她向下爬了没多久,脚下碰到了地,顿时一脸喜色的用脚尖点了点,确定是一块较为平整的不会让她顷刻滑下去的山壁,这才松开抱住树干的手,转身继续试探其下山的路。
让她懊恼的是,这下边的山路似乎真的一块石阶都没有了,她要是再向下一步,也许就没有刚才那么好命,说不定直接一脚摔下去,要是一口气滚到山底,她估计也早就断了气了。
不应该啊,既然长孙憬焕能将她带上凌绝顶,既然大夫还有那些侍女也可以上得了凌绝顶,就代表这山上一定还有其他的路,难道是她没找对?不由的,叶无澜换了个方向,试探的转了半天,也不知道有没有将这山转了一圈,但是一座山哪能这么容易就能绕得了一大圈,也不知是走了多久,她还是没找到一处能让她安全顺利的向下走的山路,午时的太阳早已西下,不知何时竟已成了夕阳,甚至连夕阳都已即将落下。
一天的不吃不喝再加上几乎耗尽了体力,对于现在的叶无澜来说简直就像是到了绝路,可她却并不觉得这是绝路,但也知道自己该量力而行。
中午还是艳阳高照晒的她发昏,幸运的是找到了那条小溪,可现在却是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天上的云已是乌压压一片,虽仍有夕阳的光度,却已是一片雨前的窒闷。
叶无澜看不见天色,但这种闷热她也知道,应该是很快就要下雨。
本来这山路就很陡很滑,若是下了雨,那她就更不用走了。
她陡然一屁股坐了下去,抱着剑,无言的睁着一双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发呆,将自己蜷成了一个团,囧囧的坐在那里不动。
她承认,她犹豫了。
回头,是凌绝顶上香喷喷的药膳饭菜和温暖的床被还有长孙憬焕温柔的陪伴,继续向前走,或许是摔死,或者是就算她有本事走得下这山,眼前却依然是一条茫无目的的路,她什么都看不见,她前段时间赚来的钱虽然有很多都存在钱庄,她只要去钱庄拿些钱出来给自己置办个家宅雇些家丁丫鬟来照顾自己就好,可她一个瞎子,去了钱庄后,钱庄老板拿出一百两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