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试只考一场,用时为两个时辰。故而他们不用带吃喝进去,只需将笔墨砚台准备好就行,考试的试卷会当场发下来。
楚辞提着篮子跟着队伍前进,他发现守在考场外的衙差仔细检查了各人所带的东西后便放行了,并不用脱衣服,和正式科举时不太一样。
轮到楚辞时,那个年纪大点的衙差接过他的文书一看,随意地扒拉了一下他的篮子,然后叫道:“长溪村楚秀才,天字第三号考场。”
校士馆按天地玄黄划分的考场,天字号一共三十个号房,地字号是六十个,玄字号九十个,黄字号一百八十个。
越往前环境当然是越好的,今日这个排名就是按照上次岁试的成绩排的。
楚辞从后往前,终于在靠近大堂的地方找到号房,大堂前面已经坐了几个监考官,只剩主位的县令还没来。
楚辞拉开挡在前面的木板坐了进去。他发现这号房里面仅有一张桌子,一条长凳,环境逼仄狭窄,让人一进去就感觉不适。
由于很长时间没有使用过了,昨日县衙便派了些杂役来打扫,但他们扫完天字号和地字号就走了,玄黄二号里面灰尘堆积,甚至还有蜘蛛网结在上面。
这种无时无刻不存在的等级压制,真是很难让人不上进。
待人员全部坐齐之后,外面一声锣响,袁山县县令在众人的视线中走了进来。他身穿青色鸳鸯补服,头戴乌纱帽,身板挺直,面方耳阔,看上去颇有威严。
“各位都是袁山县高才,今日汇聚一堂,能使蓬荜生辉。本官自从年初上任以来,只见过其中数位,今日得见所有人,也是本官之幸。望各位严守考场纪律,莫要发现夹带藏私的现象。一经发现,革除秀才功名,当堂杖十!”
“谨遵老父母之劝诫,晚生们必当听命。”楚辞随着众人一起发声。
县令讲完了场面话后,便挥挥手示意可以开考。有一人敲了三次锣,又有一人拿出一支长香点燃,以做计时之用。
衙役们捧着纸张下来发,一共是三张纸,两张打草稿,一张用来誊录。
纸发好后,便有几个衙役手举着试题牌来回走动。
楚辞定睛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不是截搭题也不是割裂题,取得是《大学》第三章里商汤刻在澡盆上的一句话,意为人要及时反省和不断革新。
他快速将题目抄下来,然后第二块题板也出来了,要求是以草为题,写一首五言律诗。
楚辞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当年白居易应试时写得那首《赋得古原草送别》,可谓是千古流传啊。
他将这个题目也抄了下来,然后开始寻求解题之法。
变法革新应该是每个朝代发展到中后期都会做的一件事了。有些人能变法成功,有些人则一败涂地。
秦先生也和他分析过现在朝廷的形式,以左相为首的为守旧派,以右相为首的则为革新派。
现在的杨县令据说就是因为朝廷党争之故被贬下来的,以及,他是右相那一边的。
楚辞提笔在纸上写道:“作新民,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这是书中的原句,起承题之意。
“凡君子,每日必三省其身,有过而改之,不过则勉之。《诗经》有云,周虽旧朝,受天命以维新。君王亦如此,何况百姓乎?世事多变,若凡事守旧,必增乱于自身,又有何益焉……”
楚辞从变法革新的好处开始阐述,洋洋洒洒写下了几百字。写完之后,他又开始字斟句酌,以求用词尽善尽美。
好不容易将这篇文章修改好,时间便已去了大半。
楚辞没有选择先作诗,而是开始誊录文章。要知道纸就那么一张,若是匆匆忙忙写上去,恐怕会有污损,到时候盖了戳子,排名便会下降,那就不美了。
誊好文章后,楚辞松了口气,开始在纸上作诗。
写草的诗自古以来非常多,基本上都是歌颂草的生命力顽强坚韧的,要不就是述说苍凉荒芜的心境。
若楚辞是四五十岁的人,倒是可以写一下心境,但他是年轻人,如果太苍凉倒是让人不喜。
他先把韵脚填了出来,然后努力拼凑了很久,才把这首五言律诗填好。
待他将诗誊录好后,考场上的香也快要燃尽了。
“当当当”,三声锣响,衙役们下来收试卷了。坐在前面号房的自然无所畏惧,都大大方方地交了。
衙差越往后走,声音就越大,仔细听,还有呜咽声传来。
楚辞摇头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随着人群往外走去。
……
“你这篇文章写的不错,而且投其所好,想来此次岁试应该能保住名次。”秦夫子看了楚辞默出来的文章,表示还挺满意的。
“那有没有可能第一呢?”楚辞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就要看有没有更好的文章了。”秦夫子瞪了他一眼,然后放下手中的文章,走到书柜旁,抽出了一本书递给楚辞。
“这是——《黄州寒食帖》!”楚辞大喜,“先生您这是怎么借到的?太棒了!”
“棒?”
“我是说您厉害!孔山长态度那么坚决,您都能借到,实在是太厉害了!”楚辞捧着字帖爱不释手,眼睛都舍不得望向别处。
秦夫子苦笑,厉害什么?还不是投其所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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