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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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元从他的态度就能确认一件事,董侪同跟许长海绝对不熟。

作者有话说:

“父亲是北邑省籍贯, 学生也是。”许清元摇摇头,抿着嘴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

董翰林更加夸张, 捶胸顿足道:“哎!虽然与你父亲是同案, 但我连他的籍贯都忘得一干二净,惹出这桩无妄之灾,也连累你受过。”

许清元忙摇头, 表情恳切,眼中含泪道:“这怎么能怪大人,谁又能预料到天下会有这种巧合?”

两人脸上尽是委屈, 懊悔,交流和互动都不像彼此认识的样子。一墙之隔的暗室中, 黄嘉年将两人的言谈反应尽收眼底。

静静看完两人会面的全部过程,许清元两人被分别带走, 下属赶来回禀, 黄嘉年得知另一条消息。

“卢稷已被逮捕在案。”

黄嘉年没有太多犹豫,直接道:“将他和尹维带过来。”

“是。”下属应答, 立即着手去办。

董翰林被带回歇处, 他唉声叹气地稍稍吃了点饭食, 随后便胃口不佳地躺在床榻上,和衣而卧,仿佛已经沉沉睡去。

许久之后,他悄悄伸出手,隐蔽地抹去额头上的细汗。

而许清元被带回秘宅后, 也在心中惴惴地想着:我演的还算自然吧?会不会有点用力过猛……

想也知道,犯罪嫌疑人私下会面, 还是在古代, 被监视监听是大概率事件。她看董翰林演的那么起劲, 自己怎么好不配合,再说两人确实委屈,感情和陈述毫不掺假,看起来就很可信。

与此同时,汀州通判府的门口有四位士兵日夜轮替看守,街前也增派上好几支巡逻队伍,许长海一家所有人被困在府中,不允许擅自进出。

府中侧厅里,月英坐在凳子上向许长海汇报家中短缺的物资和不便之处,许长海听得很认真,而站在一边的梅香却羞愧地不敢抬头。

都是她女儿惹出来的祸事,才让一家人落到如此境地,也让她的处境愈发艰难,不仅要忍受下人意有所指的嘲讽,还要绞尽脑汁地挽回自己在许长海心中的地位,事到如今,她止不住地担心自己会被发卖出去,日夜煎熬不已。

她无法停止自己对女儿的埋怨,怨她放弃本该安稳平淡的日子,怨她非要抛头露面去赶考,怨她惹上官司,更怨她让自己陷入尴尬境地。

如果能像月英一样有个儿子就好了,这样就算以后府中有正牌夫人她也不会再整日惴惴不安,担惊受怕的。梅香心中想。

那边听完月英的话,许长海道:“眼下节省些过吧,对下人多加安抚,现在内宅更不能出事。”

他看向门外的天空,默默计算着日子。

皇帝不可能让人无限期地查验下去,而这个时限跟案子的重要程度一般是呈反比的。距离他们一家被禁足已经有一段时日,说不定本案近期就会出现结果。

许长海明白自己和女儿都是无辜的,但却没有天真地认为自己可以理所当然地脱罪,还是要看许清元怎么说,一定不要出现差池,否则整个许家都会万劫不复。

另一边,黄嘉年的下属将卢稷抓获的时候,卢稷嘴里吵嚷着:“你敢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北邑省乡试解元,快放手!”

可是无论他怎么宣扬自己的身份,甚至搬出父亲的名头来,对方似乎都不为所动,只管手脚麻利、动作粗暴地用布遮住他的眼睛,然后用绳子反捆住他的双手,如同扛麻袋一般把他带走。

不知过了多久,卢稷感觉自己被扔在了坚硬的地面上。他忍不住痛呼一声。

察觉到双手被人解开,卢稷忙摘下眼睛上的布条,他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堂屋,陈列着桌椅案几等物,屋中空无一人。

他用尽办法想要逃脱出去,可这里的门窗似乎都被钉死,任他再喊叫也没有任何人搭理。被晾了半晌后,他开始感到害怕,认为自己已遭歹徒绑架,面临着被撕票生命危险,心中惶惶不安。

不知过去多久,屋前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年人被推进来,随即门立刻被重新锁好。

待卢稷看清来人的样貌后,他惊喜地喊道:“尹伯伯!”

来人正是归鹤先生尹维,他差点被这一声气出心脏病,硬着头皮开始演戏:“卢公子,我是乡试考官,你该与其他学生一般叫我老师。”

卢稷哀叹一声:“都这个时候了,还顾忌什么避嫌的事,咱们是不是被绑架了啊?”

说完这句话,卢稷看到尹维表情扭曲地看着他,眼神里全是痛恨。

暗室中的,黄嘉年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半月后,舞弊案水落石出,真相大白,许清元终于被无罪释放,她一走出宅门,就被守在外面的艾春菲抱了个满怀。

许清元反手抱住她,心中也是无比庆幸:还好自己挺了过来,不然她们全家几十口人都不得善终。

一旁的蒋怀玉挠挠头,小声道:“许姑娘……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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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元摇摇头,反而安慰了艾春菲半天。

回到住处,艾春菲不让她进门,先跑回去拿出一个火盆,又撒入三钱红豆、三钱朱砂,用木柴引燃,坚持道:“来,多跨几遍。”

“有必要吗?”许清元疑惑地问。

“当然有必要!”艾春菲认真道,“而且七天内不能吃荤食,千万记得,不然霉气散不干净。”

看她这副不做不准进门的架势,许清元无奈一一照做。

北邑省的百姓最近可谓是看尽热闹。从乡试放榜后,流传出来消息一个赛一个的劲爆,群众们从开始的兴致勃勃到后来吃着吃着内心开始发寒,当最后得知本省乡试被人为cao纵近数十年时,学子们群情激奋,开始示威游行,要求官府给个说法。

没过多久,巡抚亲自出面安抚众考生,并公布官方回应。

大意为:北邑省大儒卢邵元、尹维串通合作,帮助学生乡试舞弊二十一年,获利共计十万两白银,犯罪情节极度恶劣,违法所得数额巨大,败坏学风,罪大恶极,押往京城待后定罪处刑。

另,两人私收的门下所有学生,有功名者尽被革除,与无功名者一同关押发落。

许清元的乡试成绩恢复有效,核定后取代被废除成绩的卢稷成为真正解元,学子们义愤填膺,认为她属于另一种形式的作弊,对这个第一名并不服气。

官府为安抚考生,将许清元的考卷誊抄并公示三天,在看到她的答案后,群众的非议声音小了许多。

许清元的判语答案标准规范至极,而在那道惹来争论的考题中,她的回答则更加出挑,还几乎都是在《商论》中没有提及的理论。有水平的考生一看便知差距,甚至有人当场抄下来留作以后研究学习。

此事上达天听,圣上震怒,一气之下罢免北邑省的教育系统官员共计十余位,又在北邑省连开三年乡试恩科,算是给予受到不公平待遇考生的补偿。

对于考生来说,这是最实在不过的好处,消息一到北邑省,学子们纷纷赞颂皇帝圣明。

艾春菲和蒋怀玉本次乡试双双落榜,现在已经决定再留一年暂时不回家。

结束最后的收尾工作后,黄嘉年离开衙门,回到住处书房,屏退下人,心情复杂地开始给父亲写信。

写着写着,他不禁回想起离京前与父亲的谈话。

圣上与父亲面和心不和,尤其是圣上受制多年,更是恨不得杀父亲而后快,几年前,宁晗下官的一本《商论》给朝中带来巨大影响,父亲虽然一向跟宁家不对付,但让商人握有权力更是他不愿看到的,朝中上下难得达成一致意见,希望皇帝尽快设立相关衙署,将权力收拢。

皇帝连日召集内阁大臣商讨有关事宜,不想却在这个当口上北邑省爆出科举舞弊案,学生群情激奋,省属官员纷纷上表要求指派钦差查案。

如果是别人涉罪还罢,偏偏又波及到皇帝刚刚力排众议选定的新衙门长官人选许长海身上,皇帝自己也是一脑门官司,他本想派遣亲信去查个究竟,但黄尚书与他连番博弈,逼得他不得不让黄嘉年去查案。

但皇帝也派了其他几位亲信与黄嘉年同行,说是协同调查,实际上就是监视。

那晚父亲的意思非常明确:只要此行能够给许长海和他女儿定罪,宁晗刚刚兴起的声势必一落千丈。同时少了一个许长海,也不会妨碍朝廷继续收权,一举两得。所以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无论如何要把许家拖入深渊,不容有失。

可他没能做到这一点。在许清元交出那张纸的时候,他心中某个隐秘的渴望被唤醒了。

如果卢邵元和尹维的案子查证属实,说是轰动全国也不为过,而他作为该案主审官,将获得莫大的回报。那些背后说闲话的人,也能见识到他的能力,或许他就能稍稍走出父亲的阴影,这个官当的也能名副其实一些。

所以他最终没有遵从父亲的指令。

黄嘉年将信纸装好,交给亲信,做好了回京后面对狂风骤雨的准备。

作者有话说:

再次回到这个牢房, 许清元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带路的狱卒抓紧时间跟她攀谈两句,许清元笑着回应, 态度平和, 狱卒心中敬意更盛,殷勤地替她搬来一把椅子,让她能舒适地坐在牢房对面探视犯人。

许清元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牢中囚犯。

那人穿着一身污乱不整的的囚服侧卧在杂草堆上睡觉, 他紧闭双眼满脸是汗,嘴中念念有词:“我是解元……我是解元……爹不是……不可能……不可能!”

好象是被噩梦中的情形吓到,他醒了。他睁眼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后, 明白那不是梦,崩溃大哭起来。

半晌, 那人终于止住哭声,茫然地坐在原地, 这才发现牢门外面坐着一个人。

等看清是谁后, 他怒气鼓涨,咬牙冲到牢门口, 对许清元嘶吼道:“你这个无耻小人!你敢陷害我们家, 陷害我爹和我, 等圣上查明事实,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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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牢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原乡试解元卢稷。

许清元还未如何,旁边的狱卒狠狠一甩鞭子, 他露在外面的双手顿时渗出血迹,狱卒斥道:“敢这么跟解元说话, 是不是皮痒了?”

卢稷疼的立时缩回双手, 不住抽气, 表情却满是不敢置信和疯狂:“解元,你怎么会是解元?我才是!”

看着他愤恨的眼神,许清元面色无波地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屑于和你这种卑劣小人说话。”卢稷大着胆子呛声,不过碍于狱卒手里的鞭子,尾音却声势渐弱。

许清元眼神一转,稍稍抬起下巴,用隐含不屑的眼神对他道:“你的解元也是作弊得来的,何必假作清高。”

或许是她的态度刺激到了对方,卢稷声嘶力竭地反驳:“你胡说!我是堂堂正正考出来的解元,你才是投机取巧!怪不得人家说最毒妇人心,我今日才算明白。”

“那你的试贴诗是怎么回事?又该如何解释你父亲与尹维明明私交甚笃,表面上却装作不和的事?”许清元不理会他的辱骂,继续激话。

“你懂什么!父亲和尹伯伯乃君子之交,只是怕其他人说他们同为考官备选却过从甚密,所以才装作不熟的样子,用心何其良苦,谁想到还是被你这种无耻小人利用。”卢稷含恨道。

或许他心中已经认定这就是事实,因此格外义愤。

许清元被他的天真逗笑,心中最后一个疑虑打消,这桩案件在她这里算是正式办结。

她起身缓步离开,狱卒立马上前引路,态度殷勤。只留下扒着牢门的卢稷,紧紧盯着许清元的背影,双目充血。

离开北邑省的最后一晚,许清元和艾春菲决定上酒楼奢侈一把,她们点了一桌子的菜和半壶米酒,喝的醉醺醺,口齿不清了还说个不停:“等我明年一定考中举人,然后去京城找你……”

许清元帮她把乱发拨到而后,笑着道:“好,我等你,无论你什么时候过来,我都欢迎。”

“嘿嘿,”艾春菲侧趴着,话中略带伤感,“要是没去了的话,你再路过淮阳,要记得来看看我。”

许清元听她话里带些丧气,故意道:“那可不行,我懒得很,你还是努力用功到京城见我去吧。”

“哈哈,好!”艾春菲坐直身子,一下又变得很豪气,“到时候住你家,把你吃穷。”

送别宴一直吃到半夜,两人东倒西歪地回到住处。次日一大早,许清元留下租金,没有跟艾春菲告别,自己一个人踏上回家之路。

这一路她不再追求舒适和安稳,尽量用最少的钱搭乘交通工具。

她坐过牛车、驴车、板车,甚至徒步跋涉了三天左右,所以在路上的时间耽搁的有点长,但也看到许多底层百姓的苦楚。

有的小孩子十一二岁就出来给人家当学徒,被师傅打得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但还是得继续干,否则一顿饭都吃不上;有的芳龄少女和比她年纪大很多的人凑成一对夫妻,像伺候长辈一样伺候另一半,还得不到一个好脸;还有的中年人拖家带口进城讨生活,带着几大筐的农产品,为几文钱跟车夫计较半天;最惨的是一把年纪的老人听力有障碍,必须在外看人家的白眼,却不能回家颐养天年。

遇到这些情况的时候,许清元从来没有插过手,一是她现在的力量微弱,与现状相比贡献的力量实在是杯水车薪。二是她不愿改变他们对生活和其他人的态度,因为那不一定能适应现在的生存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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