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复归于寂,人人心中都在暗自盘算着什么,乔安却越来越焦急,时间再拖下去,只怕就来不及走了,正在这要人命的时刻,终于,那老人抬起头,道:“即然你也这样敬重大将军,那么,我们信你一次,五年,五年的时间,希望,我们能重回家园,乡亲们,咱们走吧。”说着率先向家中走去,随后,众人也纷纷跟着各自回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们曾经要共存亡的家园。
乔安深深吁了一口气,没工夫再看他们十里长亭离家的景象,乔安匆匆赶往观望楼,果见北狄营寨处一片混乱,战烟滚滚,半个时辰后,有士兵匆匆来报,说全城百姓都已从南门出去,往尚密关去了,乔安终于放下了心,再看向北狄那边,形势已变,只见大队人马正朝这边赶来,惊起黄沙尘烟,漫天遍地。
文义关这一劫终于来临了!
旁边的祈承远道:“乔安子,北狄已经攻来了,我们守不了多久的,你赶紧走吧。”
乔安不置可否,反问道:“那你们呢?你们什么时候走?”
祈承远淡淡一笑,道:“我们既然留下来,就没打算再走了,何况,百姓刚刚出城,尚未走远,我们必须在这里守着,消磨些时间,好让他们有充足的时间赶到尚密关,可是,你跟我们不一样,你得活着,你活着,就是我们紫星击败北狄的希望!乔公子,我祈承远平生不曾服过任何人,只除了平北将军跟您!乔公子,没多少时间了,你快走吧!”
乔安心中微一犹疑,祈承远瞧出了她的心思,笑道:“乔公子,走吧!你这不叫弃我们而去,你是带着我们的希望离去的!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乔安瞧着他,衷心地道:“有你这样的将军,我相信我紫星一定能战胜北狄的。”
祈承远灿烂一笑,用力地点点头,乔安再瞧一眼悬于匾额处的飞云弓,终于转身离去了,街道上空无一人,两边的房屋竟都冒着青烟,乔安微一诧异,随即明白了过来,百姓走得匆忙,总有许多东西来不及带走,但也不愿便宜北狄,因此宁愿一烧了之有这样的百姓,紫星没理由赢不了北狄啊!
回到自己的住处,乔安翻出自己带来的衣包饰面具,正要换上,忽觉头脑一片眩晕,几乎摔倒,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前些日子因为龙宸宇,她已有了旧疾发作的征兆,这几日耗费心力过剧,刚刚又被那卑鄙无耻的莫哈伊击中,受了不轻的内伤,竟而压制不住,致使这旧疾在这要命的时刻发作!这不是成心要她的命么?
乔安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忙将面具衣饰收起,学百姓一般纵火焚烧,随即往外走去,还没有走上几步,便觉浑身上下无一出不痛入骨髓,脑中‘轰’的一声响,顿时昏倒在地,人事不知。
隐谋篇第十六章身陷囹圄(1)
除夕夜。
京城皇城。
深邃的夜空中繁星满天,闪闪烁烁地瞧着下面的繁华景象。映庆宫四周大红灯笼四处挂着,映得周遭如白昼一般。按往年惯例,映庆宫大摆除夕宴,宴请京城二品以上的官员亲王,以及京城有头有脸的名流,共度除夕。
大殿内住或跳跃,管弦齐响,气氛热烈。皇帝在殿内的主席处自成一席,周围团团坐着皇后及一些嫔妃。龙宸宇的母妃淑妃,龙宸锐的母妃端妃皆在其列。龙宸宇喝龙宸烈二人则亦各有席位,仅在皇帝之下,平起平坐,可见进来四皇子龙宸宇的得宠。怪道总有人传言皇上有心废黜东宫,重立四皇子龙宸宇为太子。之下便是众位大臣,五皇子龙宸锐居于其间,与上方的龙宸宇龙宸烈相比,自然大为失色。
久未露面的龙宸宇伤势早已大愈,气色尽复旧观,嘴角吟着惯有的浅笑,与周围的官员招呼寒暄,相处甚欢。这些日子乔安不在他身边,万事都要靠自己,一个多月的磨练早已使他从头到脚如换了个人,但表面看来仍如从前般的温文儒雅,举止谦和有礼。唯有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蹑人气势与王者之风,叫周围人心中的敬畏感油然而生。
一番推杯论盏之后,龙宸宇微感厌倦,却不显露,只是将目光投向殿外深邃的夜空之中,似是想气了千里之外的伊人般,眼中微露出神往思念之意。忽然间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收回目光心思,转首对上临席龙宸烈冷冷地一瞥,洒然一笑,遥遥举杯相敬。龙宸烈却不领情,将头一扭,装作与旁边的人说话。龙宸宇的嘴角依旧吟着浅浅的笑意,丝毫也不在意,继续与一边的官员闲扯,不久便瞧着下面歌舞承欢的众艳姬,对旁边那道凛冽的目光似是一无所觉。
旁人见他含笑瞧着歌舞表演,神情专注,只道他正看歌舞看得入兴,都不敢打扰,殊不知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的乔安身上了。这十几日来,无论是乔安还是孟权佑都没有半点消息传来,也不知道情形究竟如何,是好是坏,叫他怎能不担忧?但表面上却丝毫也不能流露出来焦急之态来,反要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神态,还要应付龙宸烈的明争暗斗,确是极耗心力。
大殿中央身着艳丽舞裙的舞姬们如同风拂杨柳一般,随着一边的鼓声翩然旋转,摇曳成舞。只听得鼓声越来越急,舞姬们跟着越旋越急,宽大的舞裙随之飞扬而起,煞是好看,伴随着舞姬们臂上脚踝处戴着的铃铛所发出的悦耳声响,娱人耳目。突然一声急促高亢的鼓声冲天而起,舞姬们则跪地仰天,双臂上扬,交织成一幅极美的画面,在袅袅不绝的余音中,更是引人眼球,顿时赢得一片如雷般的叫好声。
之后,舞姬依次退下,另一队舞姬正要上前,忽听得门外一阵喧嚣声,接着一个侍卫搀着一个满身绷带的士兵进来,跪地道:“启禀皇上,有文义关加急文书送到!”
殿内温度瞬间降低,原先热烈的气氛因这一句话而荡然无存,所有人的目光斗转,聚到那封薄薄的文书上面,尤以龙宸宇心情最为动荡,但也以他的表情最为沉静不迫。龙宸烈则把脸别到一边,压根就不看尚公公怎样将那封至关紧要的文书呈给皇帝,似乎并不关心。
皇帝接过文书,深吸一口气,才慢慢打开。殿内一片寂静,针落可闻,只剩下皇帝阅览文书时翻动纸张的声响,一页一页地牵动着众人的心。随着内容地依次浏览,皇帝的神情依旧肃穆庄重,没有一丝的变化,叫人猜不透文书的消息究竟是好是坏。终于,皇帝看完了文书,迎向众多期待又紧张的目光,忽然放声大笑,清清楚楚地道:“众卿,文义关一战,平北将军孟权佑以声东击西之计,弃文义关,转向北秋后方,烧尽其粮草,更与尚密关的镇远将军前后夹击,大败北秋!如今,北秋向我紫星王朝递了降表,请求议和!这是我紫星王朝十数年来前所未有的大胜啊!”
众人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表情呆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欢呼声一片,半晌才想起应向皇上庆贺,忙齐齐跪地高呼:“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知道众人心情激荡,也不追究,转身将文书交给一边的尚公公道:“快去将这个好消息昭告全国!让百姓跟朕一起高兴。”待尚公公应声去后,他才转过身来,示意众臣平身,并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朗声道:“此次大胜得来不易,凡参战诸将士,皆有奖励。除此以外,朕将大赦天下,并举国欢庆一月,京城大庆三月,以示庆祝!”
此语一出,众人又是一番欢呼声。
龙宸宇心中尤为喜悦,此次战事之凶险,众人皆知。他虽对乔安有着无比的信心,但也没有想到竟会得此大胜。最重要的是,文义关战事一了,乔安便可归来了,一想到乔安那熟悉又令他安心的容颜,龙宸宇只觉心中一热,脸上也隐隐透出喜色来了,忍不住出口相询道:“父皇,战事已了,不知督战御史乔安何时可以归来?”
听闻此言,皇帝欣悦的神情忽然一变,变得肃穆起来,目光中也带上了些忧伤与同情,低声道:“宇,这正是朕要说的第二件事,督战御史乔安,在此战中留守文义关,以身诱敌,文义关被破后,下落不明!”
听的皇帝之语,龙宸宇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凝固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一般,定定地将目光转到皇帝身上,缓缓地道:“父皇,你说什么?”
皇帝谅解地瞧着他,叹了一口气,低声重复道:“督战御史乔安,在此战中留守文义关,以身诱敌,文义关被破后,下落不明!宇,你要镇定啊!”
终于确定了这个事实,龙宸宇只觉脑海中轰的一声,耳边开始嗡嗡作响,再听不进其他的声音了。他惘然地将目光投向殿外的夜空,似乎可以透过夜空瞧见千里之外的乔安的情形一般,心中忽觉无比的寒冷,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却勉强撑住。
今年的冬天,似乎分外的冷!
皇城北部一处房宅中。
“砰”的一声响,一个脸带面具,身着黑衣的人应声飞了开去,将屋中的木柜撞翻了去,物品从柜中散出,缠在他的身上,乱成一团。
大伤初愈的天璇施映璇握着拳头,怒气冲冲地对着跌倒在地上,正挣扎着爬起来的黑衣人吼道:“摇光,你是什么人?你是小姐的影卫啊!你唯一的职责就是保护小姐的安全!你是怎样保护的?竟叫小姐孤身一人到文义关那种地方去?你的保护就是让小姐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么?”说着上前还要打,却被闻声赶来的邱顺衡拦住了。
邱顺衡拼命抱着施映璇,向一旁的莫光道:“摇光,你怎么不闪呢?”
莫光不声不响地站了起来,擦擦嘴角的血迹,只觉得半边脸火辣辣的疼,若是摘下面具。定然已经青肿不堪了,可见施映璇这一拳的力道。听得邱顺衡的话,他闷声道:“天璇说的对,我的职责本就是保护小姐。如今小姐下落不明,确是我的责任,我本就该打!”
邱顺衡劝解道:“天璇,你冷静点!当时不是想着文义关还有天权在照应着吗?再说,小姐给了摇光别的任务,不许他去,谁也没有法子啊!”
施映璇拼死挣扎,看样子还想再给莫光一拳,咬牙道:“等到天权回来,不管他现在是平北将军还是镇南将军,我也照打不误!不管怎么说,如今叫小姐置身险地,就是不对!”
眼见施映璇已有些不讲理,邱顺衡也有些着恼了,喝道:“天璇,你这事做什么?小姐如今下落不明,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担心?我们就不担心了吗?当初到文义关,小姐早已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就像那年决定离开无名谷,入主四皇子府一样。小姐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么?她决定了的事情,是我能改得了,是莫光能改得了,还是你能改得了?再说,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啊!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把小姐找出来!你在这里发疯,就算把摇光打死了也是没用啊!”
施映璇听他说的入理,这才稍稍冷静下来,挣脱了邱顺衡的手,恨恨地瞧了莫光一眼,甩手坐在床边,气愤愤地不说话。
邱顺衡沉吟道:“小姐武功高强,人又机警,又有天枢巧手妙制的许多玩意,按理说,就算是破城那种情形也应该能够安然逃脱的!可小姐若是安然无恙,定会跟我们联系的,不至于杳五音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施映璇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道:“自师傅故去至今已经近四年了,按理说小姐的旧疾不会在此时发作。但事有万一,说不定小姐的病症超乎了师傅的预料,竟是提前发作了!如果这样的话就糟了!”
邱顺衡有些不解地道:“应该不会吧!再说,小姐的闭心诀进入了寂之境,师傅不是说过吗?即使小姐的病痛再度发作,也可进入小寂灭状态,无知无觉,甚至连呼吸也没有,长达七天,便可逃过发作时难以忍受的疼痛了么?只不过,若是小姐真是旧疾复发,我们边要尽快寻找有用的药材了。记得从前,小姐甚至连一年的时间都”他猛然住口,不再说下去了。
施映璇却脸色凝重,沉声道:“那要看什么样的情形了。倘若正在破城之际小姐旧疾复发,入了小寂灭之境,那小姐岂不是根本就没有一点自救的能力了么?再说,小寂灭本身耗费功力极剧,且之后至少十天半月提不起半点内力来。若小姐当真落入敌手,岂不是不行,我们一定要尽早找出小姐的下落,不然后果堪虞啊!”
邱顺衡想象着施映璇所说的情形,想象北秋兵一贯的作风,浑身不寒而栗,断然道:“我现在立刻发动手下全部人手,寻找小姐。摇光,无名谷的情报机构一向由你负责,你叫他们放下其他事情,全力追查小姐的行踪。但是,为了小姐的安全着想,只能暗访,不能大张旗鼓!切忌切忌!”
莫光应了一声,正要走,忽然想起一事,道:“我们是不大张旗鼓地找了,可是龙宸宇那边该怎么办?”
施映璇道:“这个你可以放心,龙宸宇是聪明人,我们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
隐谋篇第十六章深陷囹圄(2)
四皇子府,书房。
“四皇子,孟将军说了,此次乔公子的失踪全是他的责任,他已派人四下搜查,一有消息,就立刻报于四皇子您知道。等到北疆战事完结,他便回来负荆请罪,听后四皇子发落!”孟权佑派回来的士兵将文义关之事说明后,再跪拜在地道。
龙宸宇以手撑额,眉头深锁,沉吟不语。汪浮秋候在一旁,不敢说话,那个等候回信的士兵依然跪倒在地,更是半句话也不敢搭。
许久,龙宸宇终于抬起头来,眉宇间已恢复了一贯的温文儒雅。一旁的汪浮秋心中稍慰,只道他已经恢复了该有的精明睿智,准备发号施令了。果然,龙宸宇道:“你回去告诉孟权佑,叫他立刻停止搜查乔安的下落。
那士兵一愣,嗫嚅道:“四皇子,您还在生孟将军的气么?其实,乔公子出了这样的意外,我们也”
尚未等他说完,龙宸宇已经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道:“本皇子不是生气。此战本就凶险,乔安有是那样的性子,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如今出了这样的意外,也不是孟权佑的错。你带我的话回去,告诉他文义关一战,他辛苦了,功不可没。父皇已决定对参战众人大加奖励,他定会重重受赏,不必多想其他!”
那士兵吞吞吐吐地道:“那乔公子的事情您为什么不叫孟将军去查?”
龙宸宇浅笑,从容不迫,温言道:“依照隐谋乔安的本事,决不至于在破城乱势中逃不出来。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必其中另有蹊跷。这些日子过去了,还不跟我们联系,只怕是已经落入敌手了。我们如今大张旗鼓地找人,岂不是昭告天下,失踪的确实隐谋乔安本人么?如今我们偃旗息鼓,罢手不找,反叫敌手疑神疑鬼,不知道乔安的真实身份。等到敌手稍有松懈,乔安自会利用形势,想法子脱身的。所以不是不找,而是必须秘密找!”
那士兵由衷佩服道:“还是四皇子您想的周密。小的这就回去禀告孟将军。”
等到那士兵离去,龙宸宇面容一肃,立刻向一旁的汪浮秋喝道:“发动能调动的一切人手,往文义关的方向去,秘密追查乔安的下落,尤其注意温耽可汗与乾于可汗的营帐,想法靠近查探!若真是在文义关出的事,最有可能就是落进这两个人的手里。对了,前些日子我遇刺,那些刺客便是北秋人,说明京城也有人与他们勾结。再加派人手,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监视太子府和五皇子府,一有蹊跷,立刻来报!”
像是整个人化作了轻烟细舞,在漫无边际的虚空中飘荡,没有来处,没有去向;没有目的,没有思想;无喜无忧,无怨无嗔,无爱无恨;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整个人像是不存在一样,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小寂灭,也或许就是闭心诀所追求的境界,或许也不是,但是这七日以来,乔安的灵魂就处在一切皆无的虚无之中,身不由己地飘荡着,漫无目的。
渐渐地,君千羽,徐怀安,乔安,一幕又一幕的过往记忆在她的脑海重现,渐渐唤醒了她沉睡飘荡的灵魂,也跟着唤醒了她本该承担的责任与无奈。闭着眼睛,将文义关的一切在脑海中又重复了一遍,乔安终于清醒了。她并不急着挣开眼睛,瞧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反而依旧闭着呼吸,装作尚未清醒,只是集中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