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娘子醒了,小洛那孩子去书院了,刀疤亲自送过去的,你好生养着身子即可。”进屋,李婶将盘子里端的饭菜放在桌上,旁边还搁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早上,李婶来看过好几回了,沈芸诺都睡着,家里出了事儿,她也可怜邱艳和沈芸诺处境,人人都说赌场那种地方没有好人,只有身处其中才看得真切,没有天生的恶人,有的,不过是被生活所迫不得已为之的无奈人。
放在盘子,李婶转身出了门,再回来,手里端着一方小矮桌,“裴娘子吃饭了还得喝药……”
沈芸诺感激一笑,自己的身子大抵清楚,动了胎气不假,往后只有好生养着。
这时候,院子外有人走了进来,沈芸诺动作一顿,李婶走了出去,很快,引着几人进了屋,周菊抱着孩子,脸上是浓浓的担忧,宋氏和韩梅紧随其后,宋氏目光落在周菊怀里的大妞身上,小心翼翼的很,而韩梅,脸上无悲无喜,至于何想法,沈芸诺看不出来。
“三嫂没事儿了吧?”周菊和沈芸诺关系好,在桌前的凳子上坐下,开口道,“昨日没赶集,镇上发生这么打的事儿我们还是下午听说的,你如今怀着孩子,天大的事儿也该为着孩子考虑才是。”
她怀里的大妞不安的扭动着身子,宋氏站在身后,试探的伸了伸手,“阿菊,还是我抱着大妞吧,你和老三媳妇好好说说话。”
周菊斜睇了宋氏一眼,不耐烦的举起手把大妞递了过去,“你喜欢抱就抱着,瞧瞧大妞现在被宠成什么样子了?”两年前,周菊怕宋氏,此时,心里却是不怕的,说话也比往回严厉得多。
宋氏好似丝毫不在意,抱着大妞,来回踱步,嘴里小声哼着什么,不过她怀里的大妞倒是安静下来,沈芸诺心下微诧,出声道,“都坐吧,我如今的情形,不好招呼你们。”
“都是妯娌,说那么客气干什么,一切都好好的,大姐怎么这般不安生,还要把大哥和俊哥都拖下水。”昨日,就有捕快来村里提醒她们今日来镇上县衙作证之事,李块头死有余辜,至于裴老头,是滚下床,受了凉死的,和沈聪裴征没多大关系,她和裴俊说过这件事了,裴俊是站在沈聪这边的,换做任何人,都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孝顺对自己妻儿下手的人,裴老头的手脚十之八,九是沈聪坐下的,然而,毕竟没有证据,即使有,也是裴老头对小洛沈芸诺先起的心思,怪不得沈聪。
周菊将裴俊的打算说了,看向旁侧的韩梅,挑眉道,“大哥和大嫂怎么商量的?”
裴勇毕竟是裴老头长子,他的话,比裴俊更有说服力,韩梅神色一僵,昨晚,她和裴勇因着这事儿吵了起来,裴娟和陈余找她帮忙,事后给她一笔好处,韩梅不是傻子,稍微一想就明白中间是裴娟搞的鬼,她担心裴娟被人抓着把柄,到时候自己也跟着遭殃,并没有立即答应,直到裴娟说了个名字,韩梅才犹豫起来,镇上有钱的几户人家她们虽然没有见过,却也听说过名字,当日,沈芸诺靠着卖菌子和野菜挣银子的事儿,她仔细打听过,自然也清楚裴娟口中的那户人家。
听了周菊的话,她失了会儿神,嘴角僵笑道,“你大哥为人憨厚耿直,这回得事儿,挂不得小洛舅舅,他去了县衙,自然也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裴勇心里对裴娟存着恨,哪会帮裴娟,何况,这事儿,怨不得沈聪。韩梅顿了顿,话锋一转,好似很担忧的模样,“李块头和叠的事儿好说,可中间还有个小孩子没了命,我和你大哥也没法子。”
周菊不以为然,“小洛舅舅什么性子咱还能不清楚,没做就是没做,死去的那个孩子,铁定不是小洛舅舅下的手,知县大人会给小洛舅舅一个清白的。”无论如何,周菊都希望沈聪安然无恙,沈芸诺和她关系好,将来遇着事儿请沈聪帮忙好开口,在她眼中,沈聪不只是沈芸诺的靠山,还是她和裴俊的靠山,有这种想法很奇怪,然而,她心里就是这般想的,靠着沈聪,心里踏实,可能和沈聪在县衙当值有关系。
周菊看沈芸诺不动筷子了,小声道,“三嫂继续吃自己的饭,左右家里没多大的事儿,大妞交给娘照顾着,我留下来照顾你和小洛姑母。”
沈芸诺还处在周菊和韩梅的话中久久回不过神,一切的事情竟然是裴娟做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说,是裴娟把我哥告了?”对裴娟,她连一声“大姐”都不想叫了。
周菊一怔,狐疑得点了点头,“三嫂不知情?”
沈芸诺若有所思,韩梅不动声色的拉了旁边的凳子坐下,手搭在桌上,低头想着事儿,裴娟谋划的事情真要是成了,沈芸诺和沈聪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她也能捞到好处,然而,对上沈芸诺面无表情到诡异的脸,她又犹豫了,裴娟要她做的事情很简单,帮忙捎个话,沈芸诺拿出做腊肠的法子,沈聪就会平安无事,对腊肠的事儿,她了解过,也吃过几回了,大致有哪些调料她能猜着,可做腊肠就和做豆腐一样,各种调料的比例必须掌握好了,腊肠不比豆腐可以自己在家里慢慢试,腊肠的方子不对,做出来的腊肠就没用了,肉贵,谁有那么多银子往里边砸?
欲言又止的动了动唇,周菊心下好奇,“大嫂有什么话就说吧……”
“没……眼看着掰玉米棒子的时候到了,我想问三弟妹借家里的牛用用。”村子里帮裴征修路的时候,里正做主,沿着村子主路也修了条宽敞的路过来,韩梅住在村头,往回牛车是驶不进院子,如今却是可以了,裴征用牛拉货她见过,也想借来用用。
周菊撇撇嘴,“大嫂说什么呢,三哥不在,三嫂又挺着肚子,你把牛牵回村不是叫三嫂难做人吗?村里人多,都开口问三嫂借牛怎么办?”目光意有所指的望了韩梅一眼,裴征和沈芸诺在村里,韩梅尚且能昧着偷偷得好处,何况眼下裴征去了南边,沈芸诺又在镇上住着。
韩梅不喜的抿了抿唇,张嘴欲说点什么,被床上的沈芸诺打断,“我哥出了事儿,家里的牛暂时不外借了,往年大嫂和大哥怎么做的,今年该是不难。”沈芸诺对韩梅防备得紧,尤其听了周菊的话后,她想得更多,韩梅唯利是图,和裴娟还有往来,心里打什么主意不可知,又随意吃了几口饭,拿起旁边的药碗,不喘气的将药喝了。
身子乏力,出声黏人,周菊听出沈芸诺针对的是韩梅,得意的撇了撇嘴,“三嫂,我先送娘和大嫂出去。”上前,端了矮桌,送韩梅宋氏出门,宋氏怀里的大妞睡着了,周菊懒得多看一眼,“回去憋给大妞吃多了,闹肚子,孩子又该遭罪了。”来的时候她带了衣衫,放在门边的背篓里,周菊不喜欢大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态度不似往回那般抗拒了,左右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坨肉,养着吧。
宋氏连连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我记着了,老三媳妇那边你多多费心就是了,家里一切有我和阿俊呢。”
出了门,韩梅也没将到嘴的话说出来,她心里顾忌太多,裴娟说的那比银钱她当然心动,课也担心被牵扯进去,小木在,她不能将一家人的名声都豁出去,她想,再去问问裴娟,待知道细节了,她再考虑考虑,沈聪关在监牢,一时半会出不来,沈芸诺六神无主,到时候什么都会答应的。
想清楚了,到大街上,县衙就在不远处,宋氏担心孩子受不住,准备回了,韩梅停下脚步,迟疑道,“娘,您先回,我瞧瞧小木爹情形怎么样了。”
宋氏哪看不出她生有憋的心思,叹了口气,道,“如今小木在镇上,日子虽然紧巴,可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别折腾到现在的日子都没了,你人聪明,我什么意思你不会不懂。”沈聪那人不是善茬,出了事儿不会顾忌情面,可转而想,沈聪做的一切无可厚非,都是为了守护自己妹子,是裴老头,不该生出那样子的心思。
往日种种犹如过眼云烟,有裴老头的例子在前,宋氏愈发看清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不是赶集的日子,街道上没多少人,她抱紧了怀里的大妞,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往城外的方向走。
待看不清宋氏人影了,韩梅才收回了视线,望着火辣辣的日头,韩梅浑身却犹如坠入冰窖,站了许久,终究,抬脚,往前边得街道走,宋氏不知道她家里的难处,当然愿意为着沈芸诺她们说话,换做其他人站在她的位子,也会心动,如是想着,心又坚定起来,浑然没发现,一抹身影偷偷跟在她身后,待入了一条巷子,见着她敲开泛旧的大门,没了人。
听完石头的话,沈芸诺身子一颤,果然,韩梅和裴娟为着利益走到一块了。
“阿诺妹子,你别着急,两人没多大的本事,你好好养着身子,再过几日,聪子哥就回来了。”石头就是刚才跟踪韩梅的人,韩梅和宋氏出门后,沈芸诺觉得不对劲,本想让李婶追出去看看,石头主动担下这个责任,沈芸诺才知晓,石头就是李婶的儿子,也是赌场里的人。见她魂不守舍,石头挠了挠后脑勺,他不懂得怎么安慰人,转而走了出去,去和院子里洗衣服的李婶道,“娘,您进屋和阿诺妹子说说话,这事儿,我得去和刀大哥知会声。”
因着沈聪入狱,场子那边的事情也多了起来,清水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前些年,有两三家赌场,因着下边的人浑,被沈聪收拾得干干净净,木老爷看准时机,出钱将另外两个赌场买了下来,这几年,清水镇看似有三家赌场,可背后只有木老爷是东家,然而就在昨天,有传言称,南边也要开个赌场,一切准备妥当,三日后开门做生意,镇上哪家铺子开业他们多少清楚,南边赌场前些日子关门修葺,打听说是准备开个酒楼和酒窖,不想对方竟然瞒天过海。
李婶捋了捋自己得衣衫,“去吧,小心些,早点回来,守门的就你们两人,你走了,如果再来群挑事的人就麻烦了。”
石头会意当然点了点头,抬脚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