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伯特一行直接被带进离大路最近的南希纺织厂,女工们已经烧起了大锅的热汤、准备好了棉被,清扫出闲置的仓库让灾民先有个挡风的休息地。
赫伯特·马克思男爵从修的口中没有试探到安心的答案,一路上脸色都有点不好看。进了工厂区没来得及感叹林立的仓房,反倒是被整编起的精干壮丁大方队吓了一跳;看到这些人携带物资沿路出发,心里更是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忐忑。他太了解贵族的贪婪了,天灾之下投奔安普城是无奈之举,但若因如此而让这些自由民都欠下债务、沦陷成奴隶,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跟着他一起逃难出来的佃农和自由民可没赫伯特的眼界,也想不到赫伯特正在为他们的人身自由而忧虑。高大的工厂、林立的厂房让他们目不暇接,一队队整齐有序从他们身边跑出去的工人大队伍更是让他们束手束脚、敛气屏息。进了南希纺织厂、被带进比礼堂还宽大干净的房间(空仓库),厚实的墙壁挡住寒风,每隔二十米就放置一个烧得旺盛的煤炉子,温暖的热气让冻得手足发凉的人们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人们互相搀扶着围着煤炉子坐下,成群的女人很快就涌进来,提着大桶大桶放了肉和面团子的热汤……
赫伯特和他的家族骑士围着最靠近仓库大门的煤炉子坐下,不论如何他有义务守护他的领民到最后一刻。女工们提着大桶大桶的热汤进来时他被那扑面而来的香味诱惑,警惕和戒备瞬时动摇;面目和善、五官与他去世的妻子有几分相似的陌生女性端着盛满热汤的大瓷碗递给他时,他的忐忑不安被那温暖的善意驱逐了大半。捧着那碗冒着腾腾热气的肉汤,赫伯特·马克思男爵忽然觉得自己的戒备似乎有些多余。
浮着油花肉末的面团子汤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如果领主大人连这种美味醇厚的肉汤都舍得这样毫不吝啬地对人发放,那么他肯定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龌龊贪婪的人士。即使是在北方参战时,在那些老爷们的宴会上他也没有见过这么香气扑鼻的肉汤。
“先喝点热汤吧,先生,小心烫着了。”出身在镇上、被丈夫抛弃、带着两个孩子投奔南希纺织厂的玛丽,身材比当初过来时丰润了一圈;虽已年纪不轻,但安稳的生活和还不错的收入让她日渐安心、曾经紧皱的眉头彻底舒缓,人也比之前漂亮了好几分。最先进门的她看到几位打扮像是骑士的男子虽然冻得瑟瑟发抖,却仍旧忠实地保护着后方的妇孺老弱,心中的柔软之地顿时被轻碰了一下,对这几位面目严肃、甚至有些凶恶的先生语气意外地温柔。
“请先好好休息,先生们。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提着汤桶的玛丽温柔地笑着,母性的光辉闪瞎了赫伯特及他身后几位家族骑士的狗眼。玛丽提着汤离开,几位绅士的目光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的背影,喝汤的动作迟缓得像是迟暮的老人。
浓郁的肉汤混合着面团子进入口腔,暖意从口腔直入肺腑,柔软细腻的白面团子一点儿都不刮口,反而是顺滑得让进食成为了一种享受。几位家族骑士楞了楞,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喝汤的动作。
“真美味……这汤真鲜美,这里面的面团子难道是纯净的白面?一点儿麦麸都没有,太好吃了。”一位家族骑士咂着嘴意犹未尽地说。
“嗨,我说,你们看这个碗……这不是陶碗?”另一位喝完汤的家族骑士翻着细腻白净的汤碗,满脸好奇。
“是瓷器。”赫伯特中止了他的家族骑士鲁莽的动作,示意他把碗放下,“在北方参加会战那会儿,老鲁特大人招待我们时用过。当时那些瓷器上印了花的,你们记得吧。”
几位家族骑士倒吸了一口冷气:“居然用瓷器招待我们,领主大人得有多大方啊?”
看见玛丽时的激动已经被赫伯特按捺下来了,他忍着不去看那位女性的背影,对他的家族骑士们说道:“你们没听见吗,之前那些接我们的人说过他们这儿有瓷器厂……是伯爵大人的工厂提供的吧。”
最先说话的那位家族骑士蹙眉苦思了一会儿,忽然稍微提高了声音,急迫地说道:“我想起来了,老乔治说过他在城里的杂货店看过摆在货架上出售的玉碗……说的就是这个吧?这种碗十个铜币一个,老天,要是运去北方得赚多少倍?”
“诶?你说这种碗卖十铜币一个?给那些泥腿子用?”另一个家族骑士惊诧了。
赫伯特半侧过身,打量着正给他的领民分发热汤的女工们。她们抬着的篮子里堆放着整齐的瓷碗,而她们那种轻松随意的态度看起来也不像是对待贵重之物。
“……我们太久没出来走动,似乎跟不上节奏了,伙计们。”赫伯特沉声说道,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那是已经在他心中消逝了许久、被他沉浸在心灵深潭里久久没有浮起的好奇心,“现在的海得赛,似乎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