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约他明日,可有把握?”夏兰泽向崔浣浣问道。
崔浣浣望向门外,了如指掌般道,“自然,明日黄锦公公就会带着东厂的人过来,届时,一切真相都会大白于天下。”
她转过身来看着我笑了,我心中升起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第二日的中午,严世蕃的确是来了,屋内夏兰泽从袖中掏出了那最后一包药粉兑入水中,崔浣浣逼着我喝下,她道:“六娘,别怪我,你若能帮我们这个忙,事成后,我自然将解药给你。”
说罢,房门打开,我迈出。
他就站在石阶下,抬头这样看着我,好像在重新打量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笑了,“陆夫人,今天很漂亮。”
我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不算勉强的笑容,“我让人在西院里备了你喜欢的踏雪,走吧。”
我们同坐在院子里葫芦藤下,“你们府里的刘管家呢?我怎么今日不曾看到。”
“他年纪大了,告老回乡了。”
“这样呐,怪不得府里如今冷冷清清的,也见不得一个熟识的人。”
“习惯就好了。”我说。
“也对,习惯就好了。”他如是说。
“严大人,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事到如今,你务必如实回答我,好吗?”
他看着我,似乎预感到了我话里的不寻常,但他最终还是轻轻点了头。
我缓缓开口,像揭开那一个个过往又撕心裂肺的误会:“当年,在沿海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已经想到了今日,所以,你利用了敬之的事情来成就你步步往上的权利?”
“是的。”
“那么经儿和庄敬太子之死也是你的策划了?”
“陆经是个意外,我想杀他随时有机会,我只是没想到我让他去大火里救你的一双孩子会导致他的死,至于庄敬太子,你可以这么认为。”
“也是为了你的权利,所以不惜赔上整个陆府的性命作挟,逼陆炳向你屈从?”
“是。”
我倒吸一口气,再问道:“那么,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你就在计算缜密,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你利用的棋子,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
原来如此,崔浣浣,夏兰泽她们说的都没有错,原来如此。
“但是,我仍然不是铁石心肠,冷漠无情,尽管我也曾是那么的希望我可以做到这一步,这样至少让我毫无顾忌的一步步往上爬时,不会因为谁的一滴眼泪而心痛,让我在获得最高权利的时候不用因为谁的一句话而踟蹰。”
我一怔,他看着我继续道:“知道吗?我厌恶了过去那种受人讥讽的日子,那种好像告诉你这辈子只能靠写取乐的青词为人所好,我讨厌郭浔的话,讨厌李廉之的笑,他们那种生来就是王侯贵族的眼神让我憎恨的同时又无可奈何。”
“是不是很意外,你眼里十恶不赦的严世蕃也会有极度畏惧又无能为力的时候。”
“然而,你现在快乐吗?你得到了权利,地位,名望,财富。”
他没有说话,低下眼眸的时候好像遮盖了天地间所有的幕光,只剩下某种孤单的寂寥。
我没有再追问什么,过了会儿轻轻地笑了,“谢谢你,严大人,我知道答案了。我知道你这一生中给我的所有答案了。”
我朝身后道,“你们也都听到了,出来吧。”
严世蕃诧异的抬头。
“你知道什么答案了?”夏兰泽问我。
“我知道,这一生中我一直被一个人好生珍藏,妥帖保存着,这个人在他获得了所有权利与财富的时候,仍然表现出了对人世间最大的伤感与落寞,原来我一直在他的心里,很久很久。”我说。
夏兰泽怔了一瞬,然而很快,她还是勾起了冷笑,“可是这并不能宽恕他对其他无辜人所犯下的所有错误。”
“徐夫人?崔夫人?”严世蕃很快反应过来了面前的情况,可是他立马从惊讶中恢复了平静。
“严大人,别来无恙。”崔浣浣说。
然而严世蕃却将目光扫向了夏兰泽,饶有兴味的道:“也不对,我该称呼你夏兰泽,是吧,夏首辅之女。”
“原来你一早就知道?”
我也惊讶,严世蕃看着我道:“瞧,我说过的,我为你放了别人,可是他们并不一定会放过我。”
“严世蕃,你结党营私,祸乱忠臣,其罪当诛,难道还想让人放过你吗?”夏兰泽痛斥道。
“你说的对,是不应该放过,毕竟心慈手软可不是好事,尤其对于你们这样的人。”
严世蕃说完,拍拍手两下,严忠翻过院墙一跃而下,单膝跪地道:“大人,顺天府的人已经来了,此时将陆府围得水泄不通。”
严世蕃得意的目光看着我们,我问他:“你早就知道?”
“你们那点伎俩岂能瞒骗我,昨日,我进来寻你时,便发现,院子的路上有两排进的脚印,却无出去的脚印,而且,徐北的轿子还在后门等着,你却告诉我你身体不适,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崔浣浣却不以为然,她仍镇定道:“那又如何,刚才你已经清清楚楚的招了,你承认你做过的那些事情,况且,不是你顺天府才能有人,东厂的十三校尉队也不是吃素的。”
“哦,也对,我差点忘了,你这么多年都是在为谁卖命,不过,很遗憾,你怕是等不来东厂的人了,今非昔比,这么多年过去,崔夫人,你的情报对于那个人来说已经没有半分作用了,黄锦公公此刻该是去了西苑陪圣上玄修,哪有工夫理会你的事情。”
严世蕃话落,崔浣浣一愣,然后反驳道:“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不妨等着,看今日是否会有你所说的东厂的人过来。”
“就……就算没有,严世蕃你也动不了我,别忘了我是——”
“我知道你的身份,但是,我得告诉你另一件事情,这些年你自以为掌控的消息我都知道,换而言之,你的身份对于那个人来说,已经没有半分意义了。”
“这不可能,你骗我!这些年我一直和他们有联系,就昨天,我——”
“一直联系是有的,只是,从李彬接替东厂后,你的存在就失去了价值,换而言之,你这些年上报了什么,真当我不知道,而你的主子早就把你忘了。”
崔浣浣仿佛惊受了某种巨大的打击,她踉跄的一手扶住了石桌,“你说谎!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你若不信,大可以去找黄锦公公一见,看他是否识得你。”
“黄锦公公,我······”
她想辩驳什么,但只是拼命摇着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这些年,我一直都很努力的完成他交给我的任务,他怎么会把我忘了,不会的,不会的!”
“对了!我想起来了,李芳,李芳知道我,李芳公公!”
“李芳早就回南京给太/祖守灵了。”我说。
话落,她整个人都失去了所有希望与光芒跌坐在了地上,“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忘了我的!不会的!他说过的!”
“他说过很多,可是你还记得他第一次对你说的话吗?”
“他·······他·······他·······”
“他没有兑现是不是?”
“不是······不是的,他有很多理想抱负,他只是,需要再等等,再等等······”
“呵!等等。”严世蕃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施舍的同情,“他让你等了多久,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这么多年来,你见过他吗?统统没有,崔浣浣,你只是一个弃卒,被他遗忘在了时间里,而你还可笑的活在自己的梦里。”
“不!不是的!你住嘴!”她捂住了自己的头,近乎崩溃的吼道,我能感受到那是她所有支撑她在这二十多年里活下去的信念灰飞烟灭了。
“别说了,严世蕃。”我不忍看下去。
一个人可以可笑到什么程度?崔浣浣为了她心中的那个人努力了一辈子,不惜牺牲自己,然而换来的是抛弃,遗忘,谁会记得她,也许只有她自己吧。
难怪,陆炳最后选择了善待她。
“至于你,夏兰泽,徐北呢?”在摧毁了崔浣浣后,严世蕃将锐利的目光瞥向她。
“此乃我一人之事,与他人无关,严世蕃,你不要高兴太早,还没到最后一步呢!”
说罢,夏兰泽突然拽住我,将匕首横在我的脖颈。
“小鹿!”
“你不是在乎她吗?你不是愿意为了她辜负所有吗?那么现在我们来赌一赌,你到底愿意为这个女人付出多少!”
“你想怎么做?”
“把账本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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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胖子会为了小鹿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出去吗?毕竟奋斗了大半辈子的权利,下章揭晓
大陆下线的彩蛋放最后,大概还有一到两章就结局,反正最少一章,最多两章,看字数。
崔浣浣的悲剧让我想起了港剧里的卧底,“阿sir,说好就干三年,结果三年又三年,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去啊?”(笑哭)
不过浣浣的阿sir.是谁呢?有猜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