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粉色衬衫配米色裤子,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看上去温文尔雅。
相机取景框正中便是杨佩瑶。
莹白如玉的脸颊,黑亮水润的双眸,腮旁一对灵动而俏皮的梨涡,被满捧的百合花衬着,美丽不可方物。
六年多的时间,已经让当初金梦夜总会略带青涩的少女蜕变成明媚娇艳的妇人。
苏先坤贪婪地盯着取景框,一刻不愿移开。
国都南迁,苏家搬至金陵,苏先坤又来了杭城。
不费多少工夫,他便打听到杨佩瑶的消息,也打听到今天是毕业典礼,所以早早混在人群中跟了进来。
苏先坤跟李笑月结婚七个月,李笑月“早产”生下个儿子,从此她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富足生活,而苏先坤沉闷了两年,开始学习佛理。
佛说: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苏先坤本就博学,很快想得透彻。
他之前亏欠过许多女子,有此结局不算冤枉,也不恼恨别人,只是午夜梦回时,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双水亮的杏仁眼和那张清丽温柔的脸。
杨佩瑶是他的心魔,他的执念,是他断不了的红尘。
李笑月告诉他,杨佩瑶之所以一再拒绝他,是因为他<滥>情,杨佩瑶最痛恨玩弄女子感情的人。
苏先坤开始不信,可调查过顾息澜之后,便默然不语。
顾息澜结婚前便对女人冷淡,结婚后更是不近女人身,连跳舞都不曾有过。
不止一次,苏先坤想假如时光再来,他愿意守身如玉只为等她。
苏先坤默默地从镜头里追随着那抹窈窕的身影,又移到旁边高大魁梧的男人身上,犹豫许久终究没有摁下快门。
怅惘地叹一声,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悄然离开。
杨佩瑶全然没有察觉苏先坤盯了她足足一个多小时。
事实上,她早已经忘却了这个名字。她的心尽数放在顾息澜和两个孩子身上,因为孩子一点一滴的成长喜悦,因为顾息澜无微不至的呵护而感动。
毕业之后,她在家里度过了一个安闲的夏天,把秋冬季节的时装设计图整理出来。
只是不等工厂做出成衣,报纸上又刊登出消息,东洋人已经闯过山海关,企图往北平进犯。
顾息澜看到报纸完全没有惊讶,只沉声告诉杨佩瑶,“我跟岳父商量过了,现下杭城局势还算稳定,咱们先把孩子送去温哥华。”
迄今为止,杨致重仍旧没有得到抵御东洋军队的指令,由此可见国民政府的态度了。
一旦东洋人占领北平,势必还会南下。
杨佩瑶没有异议。
现在车船都还通畅,可要是战争起了,想走也走不掉。
顾夫人不想离开故土,可瞧着沉稳懂事的孙子和正牙牙学语的孙女,长长叹口气,“行,我这就收拾东西。”
杨佩瑶跟阿秋一道帮忙,把金银细软和秋冬衣物都带上了。
顾夫人怕换了地方水土不服,请郎中配制了许多诸如四味丸、人丹等中药。
顾息澜问顾平澜要不要一道走,顾平澜愿意走,徐萍却不同意。
她不懂英文,怕没法沟通,又舍不得杭城的好日子。
去年百货公司盈利近两万,如果他们离开,底下人不尽心尽力地干,岂不就亏大了。
顾平澜觉得时局并不像顾息澜说的那般严重,决定观望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顾息澜只能由着他。
杨佩瑶召集了下人问他们的意见,如果有愿意去温哥华的可以一道,有想回老家的便发给遣散费。
有四人愿意跟着,另有五人不想背井离乡,而老家也没人,杨佩瑶便让他们看守房屋。其余十几人,都要回老家,杨佩瑶给他们每人二十块现大洋。
过两天,顾息澜买了船票回来。
船票是十月三号,农历八月二十,离现在还有半个月。
买到票的那天,五姨太出去逛百货公司,回家途中遇到两伙人打群架,五姨太处事谨慎,见状便掉头拐到旁边的四锦胡同,谁知好端端走着,突然被冷枪打中,当时便毙了命。
杨致重大怒,亲自带兵到四锦胡同挨家挨户搜查。
胡同里有东洋人开的饭馆,从里面搜出好几把手枪还有子弹,杨致重把饭馆的掌柜和伙计全都带回军营审问。
伙计供认不讳,说看到五姨太貌美而心生歹念,但五姨太誓死不从,不得已才开得枪。
市井间流传的说法是这样,可内幕到底是什么,只有杨致重跟顾息澜知道。
总之杨致重给五姨了个贞节烈女的身份,死得还算光彩,杨家也没有受到牵连。
毕竟,如果别人知道五姨太是间谍,杨家也脱不开干系。
死个姨太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并没有掀起任何波浪,杨家给她烧过头七就开始着手收拾行李。
杨致重要镇守杭城,无法离开,太太便也留下,杨承泽跟杨承鸿兄弟俩人带着其余人都要走。
为掩人耳目,杨承泽先跟四姨太和陆秀玫并两个孩子去申城,两天后杨承鸿跟二姨太和杨佩环前去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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