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娥看见春木两手攥得紧紧地,身子忍不住往后躲了躲,春木看着像个斯文的书生可发起火一样很吓人。他不待见自己和绣花来往,却和绣花男人铁柱的关系好,自己从小到大的姐妹情哪能说丢就丢了?更何况绣花每次来都是为了给自己出气,好好的日子摊上这么个傻子,任谁见了不觉得碍眼。
春木瞪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季成给春福的东西,你抢什么抢?传出去也不怕丢人?本来村里人就爱看热闹,你还紧赶着到人家面前现。”
李秀娥知道老张家人打骨子里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春木更是个外好里肮脏的,可他是自家男人,这辈子是猪是狗都得跟着一块过了。
春福不愿意听他们这些没用的废话,心里惦记着张岩转身回屋里去了。看见张岩护犊子似的把纸包紧紧抱在怀里,猩红的眼狠狠瞪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张桐,心里跟着难受。
张桐脸上被指甲划出道小口子,脸上全是泪,见春福进来委屈地指着坐在地上的张岩:“姑姑,他不让我吃好吃的,还打我。”
春福对他没什么好感,小小年纪心眼太多,平日里总在大嫂面前告她和张岩的黑状,张岩不过是顾着兄弟情分才处处让着不和他计较,谁知他却将人当软柿子拿捏,当即不快:“活该。”
张岩脸色好看了很多,想来是汗全发出来的缘故,这下她也能放心了。
“这是姑姑给我的,你抢别人的东西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春木撩了帘子进来,冷声呵斥:“多大的人了吵吵闹闹的做什么?张桐是弟弟,你分点怎么了?小心眼这么重。得了,小桐跟爹出来,昨天还剩了一根鸡腿让你娘给热了吃。”
春福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们偏心这么重,这个男孩心里恐怕也被伤得千疮百孔了罢。一次一次的希望又一次次地失望,就连生病都得不到一点关心,那颗心再坚强也被寒透了吧?她蹲下身要将他拉起来,张岩却撞进她怀里,哭得像只受伤低吼的小兽:“姑姑,我不想再这个家待了,好想快点长大,那样就可以不用看到他们了。”
春福摸了摸他的头,爱怜地低语:“先把病养好,你要让自己变得更坚强点,刀枪不入,当你变得强大他们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的。”
张岩从她怀里探出头来,扬起粉扑扑地小脸错愕地问:“姑姑,你……好了吗?”
春福低笑一声,将手指抵在唇边发出一声嘘,轻轻道:“是啊,好了,大病一场后就好了。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好吗?快吃点东西吧,这样才能好的快些。”说着将纸包打开,因为太过用力的关系,里面有些已经被压碎了,不过农家孩子很少能见到这些东西,依旧吃的很香。
张岩嚼完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突然问道:“你恨我娘吗?应该恨吧,其实我也恨,我也是她的儿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姑姑嫁了人就好了。”
“是啊,嫁人就好了。她要是打你骂你,你就来姑姑家,这样就可以躲过去了。”
两人坐回到炕上,张岩喝了口水,下定决心似的说:“姑姑,前些天我路过爹娘屋子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说话,我没想偷听的只是听到你的名字……姑姑会变傻是因为小时候发烧给耽误了……”
从张岩的口中春福才知道春木为什么会想将她送入花楼。
春木比春福大了九岁,彼时他正直读书的年纪,家中虽然清苦可他听话又想念书,夫妻两人商量过后决定把家里存得钱拿出来送他去念书,又去找了夫子定好入学时间,春木喜得很,在玩伴面前也极有面子,他人小心大,明白若是把书念好了将来考取功名便能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张家也能被东坡村的人高看。
只是未能让他高兴多久,妹妹突然高烧不退将他的梦也烧干净了。爹娘要拿给他交学费的钱带妹妹去看大夫,他不许急着问他怎么办?爹说明年再送他去,他不愿意,犟脾气犯了偷拿了钱跑了,被爹抓回来暴打了一顿,等他们将春福送去大夫家中虽然救下一条命来,可脑子却是烧坏了。聪明伶俐的乖女儿因为儿子变成了傻子,娘难过得哭死过去,爹除了打他没有任何办法解气。他也很委屈,可是没有人能理解他对念书的渴望,更不会有人懂当希望填充满胸口,却不得不被失望挤出来的那种心情。
自此在春木的心里没有什么兄妹情,所有的只有无边的恨。
张岩还不能理解父亲的心中怀着怎样的怨恨与不满,他只当爹是在愧疚,而春福却觉得可怕,原来这世上最近的血缘关系都抹不去春木心中的恨。一个在心中存了那么多年恨的人,会就这样让她嫁出去吗?
肯定不会!
李秀娥在外面喊开饭,春福才拉着张岩出去,两人才坐下来就听春木沉声训斥:“我当你们很能耐不会出来吃饭,怎么好东西填不饱肚子?一天到晚惹是生非,嫌日子过得太清闲了?你们两个给我去地里把草给除了,做不完别想吃饭。”
这两年很少下雨,田里的庄稼靠着附近河里的水才能喝饱水,只是不光庄稼长地里的草更是疯长,春木身子骨不好,做一会儿歇一会儿,比起别人家慢的多。全家几口人的嘴都得靠他来填饱,一年四季的劳作竟是越来越差了。
他皱眉想了想,继续开口:“春福,你就是嫁人了也得回来帮着干农活,别以为成了别人家的人这家里的事就和你没关系。养你这么大费了多少粮食,也没怎么替家家里分忧,现在开始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