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得亏大娘帮衬了,我同名川两个明儿个便不来了,地里头总得有人看顾着,剩几个小的在家也不是个事儿。”
“哎,昨儿个收摊儿了还有人来问你俩卖的山雀呢,你这要是不来不得馋着多少人。”
“大娘说笑了,不过是个零嘴儿吃不着了几天便忘,哪里有什么稀奇的呢。”
明珠同王名川收拾好东西后看着天色还早便托大娘看顾着些家伙事儿,自个儿则拉了名川去布行。
“手里头的钱不多,卖了好些日子麻雀也不过攒了半匹布的钱。”
从布行里头出来后明珠巴拉了一下钱袋子,叹口气。
“旧衣裳还能穿些时候,你若是缺了换洗的用我的便是。”
王明川以为明珠是在为换洗衣裳发愁,他现如今只有两套衣服,一套是当初从薛家出来时身上穿的,一套是王明川那日给他的,刚够换洗而已,极是不方便。
“我那边还能撑一阵子呢倒不打紧,只这天儿渐热了小溪往年的夏衣早穿不得,合该弄一身儿新的了。”
农家小孩儿总难穿新衣的,家里头有哥哥姐姐的便更难了,总是大的穿不下了给小的穿。可家里头只有小潭小溪两个姑娘,小潭还好能捡小潭的旧衣裳凑合,可小溪这一年多长了不少往年的衣裳若是再穿便有些不合适了。
听着明珠如此为自个儿亲妹着想名川一时欣喜得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心中越发稀罕眼前这其貌不扬甚至长得有些吓人的少年,瞧着他不甘心地又望了眼布行只伸手拉了他的胳膊往李大娘的铺子走,一边走一边劝道:
“实在不行便同李三娘那边换些旧衣裳,她家的晚霞比小溪长上两岁,应当有往日留下的旧衣裳,我拿两个鸡蛋去她家试试,总能对付过去的。”
“如今也只有这法子了,等到年后有了银钱再同他们添几件新衣,到底是孩子,总不能比别家的亏待太多了。”
男孩儿家还不打紧,可明珠自来都认为女儿家应当富养,连件新衣裳也不能给小潭小溪买他着实觉着丢人,无奈形势比人强,手里的铜板倒是够扯件衣裳的布料钱,可若真花了便不够猪崽开销,为今之计也只好让弟妹再委屈些时日。
他真没想过哪天会穷到连给小孩子买件新衣都做不到。
明珠的沮丧王名川自然看在眼里,可现状却一时半会儿没法改变,只得一边骂自个儿无用一边在脑子里头想出路,他是一家之长,合该由他去愁这些东西,现如今却是让刚嫁入自个儿家中的明珠愁心,这家主当得着实无用之极。
“你也莫要再愁这些,我们总不会一直穷下去,待到你我再长些年大河小湖能理事儿了之后,这日子总会过得比别家要好出许多。”
名川拉着明珠的手,从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明珠松快了不少。
也对,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他们现如今虽窘迫,可却比其他人有更多的希望,他们家中全是小孩儿,再过几年等到别家人逐渐老去之后他们家可正是劳动力足的时候呢,如今虽苦可却是有大把希望在的,总不至于连盼头都没有一路窘迫致死,连名川那般的小孩儿都懂将目光放长远的道理,没理由他这个成年人还要人来安慰打气的。
**
从城里头回来后明珠同王名川两个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上湾的张富贵家,村里头养母猪的人家不多,猪圈里头蓄养的猪多是从有母猪的人家那边买回来的猪崽,明珠问过方铁柱知晓猪崽二十来文一斤,两头加一起再同卖猪崽的还还价四百文顶天了,是以明珠留了个心眼儿将自个儿钱袋子里的五百文分了一百多文出来装进名川兜里头只拿了整个袋子便往张富贵家走。
真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明珠看到刚从张富贵家中一左一右挑了两只猪崽出来的薛大时,不由的有些想发笑。
来这儿已经有好些日子了他倒见过薛大两次,一次是自个儿为了认脸熟偷偷去看了一眼,一次则是在田埂上远远撞见各自避开了,似如今这般迎头撞见却是第一次。
“大伯近来可好?”
明珠笑着一张脸同薛大打招呼,不论薛家大房对他如何薛大总归是他大伯,他受欺负了村里人会同情会指责,可若是他这做晚辈的反抗了却又是另一般光景,明珠不傻,犯不着为了争一口气给自个儿找不自在。
“我同你婶娘都好呢,就是你大哥总在城里头为学业忙碌我们瞧不见有些担心。”
明珠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儿,那日见着薛明宇的模样可不像是为学业忙碌的,分明就是搽脂抹粉要去勾*搭良家子呢。
“大哥聪慧自然不防事儿,我听方家大哥说二姐姐好事将近了?如此明珠倒是向您老道声喜,二姐姐嫁得好我们这些做亲戚的也能了却一桩心事了。”
薛大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王明川,见后者面上无异才稍稍放下心来,替亲一事他虽不后悔可到底面上还是有些臊得慌,如今碰上正主了难免尴尬。
“明珠从小就是懂事的,你二姐姐过得好了总不会忘了你,喜酒那日可得去城里,王老爷家难得开门迎客呢。”
说到这里薛大又觉着脸上有光脊梁骨也挺得直些了,刚刚生出的那一丝心虚完全被对未来的畅想所掩盖,他就要同举人老爷做亲家了,还用看这些乡下小子的眼色?笑话,他家娇娇可不是这些乡下小子能高攀的,这事儿全是那王家人一厢情愿,哼,他是好心才没在一开始便拒绝,如今让明珠替嫁已是仁慈了哪还需愧疚?
他们薛家可是出了个小子去跟王家人同甘共苦呢,不比姑娘实在?小子能下地,瞧瞧明珠去了之后那王家的几个小的气色都比往日好些了,这些难道就不是他薛大的功劳?
越发觉着自个儿办了一件好事的薛大连说话的语气也傲慢起来。
“王家可是城里头数一数二的大户,你们来喝喜酒时可得穿齐整些莫要给村儿里的亲戚丢人,你们家名川也是个读书人,可不能寒碜了。”
说着又对王名川好一番教诲,说什么读书人可不能似个乡野村夫那般打扮,就该同他大儿子薛明宇那般模样才行,否则不是污了读书人的名声么,明珠在一旁当笑话听着,真不知道薛大同赵氏是如何凑到一处的,真真是般配到极致了。
“大伯教训的是呢,我家却是没有那些衣裳,只不知大伯家中可有余钱接济接济些?您瞧瞧,这读书人怎能穿别家人的旧衣服呢,如若不然大哥往年剩下的衣裳也是极合适呢,您这般为我们这些晚辈着想明珠真真是听在耳里记在心中,片刻不敢忘呢。”
听明珠这般说王名川刚才因薛大而坏掉的心情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逆转,只看好戏一般瞧着薛大那张脸从得意转为难堪,最后实在招架不住只得三两句错开话题挑着猪崽走了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