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卢头四书五经全都不考,专门考些地理类风物志,这些季诚哪里看过,整天的被老卢头变着法骂。
老卢头六十有五一口黄牙掉的七七八八,就爱喝稀粥就咸菜,每日晚饭还要填一个鸡腿,这鸡腿还需得指定店家,刚出锅不能超过半个时辰的。
他还浑身嗖臭不爱洗澡,天气渐暖,正午时总有些苍蝇什么的叮着老头飞。
光是这老头给季诚开出来的书单,买来了能有一米多高,老头要求他对大昭各地法政、地理、风物、等全都烂熟于心。
之前齐王给他的学神策论,也被老头勾勾改改,也让他一字一句全部背诵。
至于作诗,那老头干脆放弃了,言之让这木鱼脑袋作诗,还不如指望嫦娥下凡。季诚最让老头满意的是经算,这方面基本不用他教,一点就透,只需要把答题格式告知一下就行。
如果说之前考秀才,他有多么的苦不堪言,那现在就是生不如死。
季诚捧着书本,生死弥留之际不禁怀疑,如果留在豫州书院,跟一群书呆子读书,是不是比这一对一的小班授课强多了。
梁烨在齐王府里每天的乐子就是听张勋讲述,季诚今天如何如何,明天又被卢老先生折磨的这样那样了。
眼下南渝使团进京,同行的还有跟四皇子成亲的长公主,可他这糊涂老爹随意的就交代给了鸿胪寺,大有你们看着办的架势。
前几日皇叔爷肃亲王着苏济送来密信,让他多留意南渝使团。
以往这事都是他上面那三个倒台的哥哥,上蹿下跳的抢着办,如今皇嗣凋零,明德帝的皇子就他和四哥梁康。
四皇子梁康母妃就是南渝公主,此番大力搅动前朝后宫,为了自己儿子成为南渝的乘龙快婿下了不少功夫。
只是这妇人之见又能高明到哪里去,老皇帝如此不重视,两国联姻连礼部都没过多参与。渝妃母子还在整日的沾沾自喜,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夜壶拿错了,全都尿到自己脑子里去了。
皇叔爷虽未明面支持,但自从太子大皇子同时倒台之后,挂镰了三省六部一大批官员。其中一半的空缺被他四哥的人手安插进去,剩下的多数都是办实事的寒门纯臣。
他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肃亲王的手笔,但暗中往来他这里的户部侍郎苏济,可是寒门学子的领军人物。
老皇上看他的眼神也不似从前那般冷漠,隐隐还有些要修补父子亲情的苗头。被晾了将近三十年,一朝受得如此青睐,梁烨还真是不适应。
他不知道该感谢,上面的三位哥哥,还是感谢自己的性别。
毕竟现在还有机会登上皇位的,只有他和马上要娶南渝公主的四哥了。
明德帝从入冬就缠绵病榻至今,华丽空荡的养心殿,透着沉沉的死气。梁烨在太监服侍明德帝喝药后,立马拿着手中的帕子,马上去擦干净耷拉着的干瘪嘴角。
梁康站在一旁,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再慢慢的收回到袖子里。这个老五从去年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什么火墙火炕开始,变着法的谄媚讨好,从前怎么不见他这么有本事。
他一脸的忠孝眼神却阴毒的看着半蹲到地上的人,心里恨不得下一刻就把这祸害一脚踹死。
明德帝前半辈子沉迷长生不老,炼制仙丹,化学周期表里的一小半都让他炼吧炼吧吃了。也就是生在帝王家,各类名医补药的吊着要不早就一命归西了。
胡吃海塞了半辈子,成仙一点指望没有,身体到是被掏空了,年老的皇帝终于活明白一回,看着自己忽略了多年的老儿子,心里好一顿不是滋味。
又瞅瞅站在那跟个柱子似的,有着南渝血脉的老四,他忽然感谢当年喝醉的自己,当然他的脑子里肯定半点都没有当年给他生下儿子的宫女。
“老五,京郊三大营现在统帅是郭家,”明德帝声音含糊的好像是从喉头挤出来的,“京畿九门有一小半都是老郭家的人,老五你明天到兵部去一趟,领了九门的兵权。”
这老皇上好像才反应过来,给自己守门的人都是一家子,从里到外一个姓。
梁烨心头一震,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脖子,不叫它抬的太猛,他安奈住心头的震荡,倒了杯温水喂给他爹,把温良二字发挥到了极致道:“儿子知道了。”
梁康在一旁险些控制不住自己,京畿九门何其重要,就算郭家油盐不进,只要不捣乱就行。但这京畿守备之拳给了老五,对他的黄图霸业将要有多大的影响。
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他恨不得就地活活掐死梁烨,这宫女生的贱种也配佩金带紫。
从养心殿出来,梁康一如往常的挂着和煦的笑,“五弟,好手段,为兄佩服!”
“四皇兄说笑了,”梁烨淡淡地说完,便从梁康身边擦身而过。
梁康在太子和大皇子一党的阴影下,隐忍了小半辈子,好容易这两座大山全部都塌了。他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却不像临了了还被老鹰灼了眼。
帝王制衡之术,无外乎“平衡”二字,从前明德帝看着太子和大皇子斗,现在就剩下他了,本以为这太子之位还不顺顺当当给了自己。
不曾想却把老五添砖加瓦的,隐隐要有扶植之意。
如果说之前,他还想着,若他日登记之后,老五能安分守己的做个闲散王爷,留他一命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