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祈指了指自己, 笑道:“皇兄,你忘了还有我啊?我撑船的手艺,可一点都不比他们差。”
他自幼顽皮,喜欢在这些上头耍, 这一点元祯倒是不意外。他提着袍袖轻轻上船, 心里反倒放下了一块大石:独他们两人,元祈自然更不敢做手脚,否则他一旦出了岔子,这位二皇弟便脱不了干系。
元祈果然没有吹牛,撑篙的姿势既优美又强健, 让人不禁赞叹。
木舫渐渐向御湖深处行去。这时节荷花差不开已开尽了,大半都垂下了萎顿的叶子,只有寥寥几朵孤零零矗立着,看去倍感秋意萧瑟。
元祈朗声吟道:“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皇兄,这两句诗描摹此景是不是正好?”
这小子,拽两句酸文就真当自己是诗人了。
元祯点头,“二弟词句精妙,的确令人佩服,但若是自己做的,只怕还要好些。”
元祈脸上便有些不自在,他又没说是自己做的,被这位皇兄这么一说,倒好像坐实了自己卖弄的罪名——这法子他也对元祯用过,如今对方以眼还眼,他却受不住了。
尽管四下无人,元祈还是觉得几分尴尬。
迎面有一叶小舟冉冉驶来。
元祈恍若得了救星般,指着对面道:“皇兄你瞧瞧,荷叶深处有佳人,这话果然不错。”
元祯定眼瞧时,只见船头立着的女子是江诚如,身旁一个驾娘为她撑篙。
两方一照面,不得不彼此招呼。元祯问道:“江姑娘,你怎么也有兴游湖?”
江诚如看了他旁边一眼,含笑说道:“是二殿下邀我来的。”
元祈悄悄说道:“皇兄,有美同游,滋味如何?”
元祯眉头一皱,正要发怒,元祈便笑嘻嘻地说道:“江姑娘,我们的船大,你上我们这边来吧,咱们也好热闹热闹。”
江诚如笑意隐约,“不必了,我这只木舫很好,游湖不在人多,赏景就好。”
“真那么好?”元祈仿佛起了兴致。趁着两只木舫船头不足一尺时,他一跃而起,直直落到对面船上,江诚如那只小船哪里禁得起三个人,登时晃荡不止。
元祈更一把夺过驾娘手中的长篙,在水里一通乱搅,于是小船晃荡的更加厉害。
元祯皱眉喝道:“元祈,你做什么?”
江诚如站在船头,经受的震动最厉害,勉强忍住了没有叫喊,裙子却已被水打湿了一片。
“皇兄,你还不拉江姑娘上去,想等她落水吗?”元祈面上含着促狭的笑意。
照元祈这种闹法,江诚如还真可能掉进水里,元祯无法,只好伸手拉她上岸。岂料江诚如才一到这边船上,元祈就立刻展开技艺稳住船身,飞快地向对岸驶去。
请客的人自己倒溜了。
剩下的两人也没了游湖的兴致,元祯踌躇着道:“江姑娘……”
他想说就这样上岸,又觉得不好意思,毕竟江诚如远来是客。
江诚如体贴地自己开口,“殿下载我上岸吧,我得换件衣裳。”
她看着淋淋漓漓往下滴水的裙子,小心地拧干后将其折起一半,免得透光。
元祯不擅长撑篙,江诚如也不会,只能这样一点一点地往岸上划,免得出什么乱子。
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不免更凝滞了。
江诚如忽然问道:“太子殿下,您是否很喜欢傅良娣?”
“是。”元祯手上未停。
“能得一人钟爱,是天下莫大的幸事。”江诚如幽幽说道。
元祯心下震动,下意识脱口而出,“可是孤始终不能确定,她对孤的心意究竟如何。”
江诚如柔声问道:“殿下是觉得这份感情付出的不值当?”
“当然不是。”元祯果断说道。
“那不就结了,所谓的付出,并不是一定要有回报。你做的这些,归根究底都是为自己好。只要她喜欢了,你也会觉得高兴,不是么?”江诚如看着泛起微澜的湖面。
“话虽如此,但若得不到回应,难免会觉得灰心失望,这也是人之常情。”元祯声音涩涩。
江诚如不禁回头凝视着他,若有所思。
费了半天功夫,总算驶到对岸。
两人正要上去,忽然发现一个窈窕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过来,睁大眼瞧时,却是一身玉色宫裙的傅瑶。
元祯惊奇的微微张嘴,不止因为傅瑶突然出现,还因为她脸色沉沉的模样:她真的很少有这样不高兴的时候。
江诚如打量这两人的表情,深觉有趣,她忽然柔声说道:“路上滑,太子殿下,您扶我上去吧。”
元祯一向聪明的大脑忽然有些懵了,这两个女人都是怎么回事?江诚如也不像不知分寸的。
江诚如朝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现在您可以知道傅良娣的心意了。”
说罢,她悄悄扯了扯元祯的衣袖——这一幕落在傅瑶眼里,脸色不免又暗了几分。
两人总算上去,傅瑶沉住气,等待元祯的解释:遇到这种事还不解释,岂不等于默认了奸情的存在?
元祯好像真个默认了,居然一言不发,神情也很坦然,好像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傅瑶的胃里咕嘟咕嘟冒起了酸泡儿。
两个人都不说话,江诚如只好先开口,“傅良娣,我身上的衣衫湿了,请问在何处可以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