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88节</h1>
宫里是最缺乏温暖的所在,所以一点点的善意,就能俘获人的心肠,哪怕是装出来的也罢。这道理高贵妃最明白,可惜春娘半点不懂。
隔日春娘果然悄悄来到漪澜殿,她到底还是爱惜这张脸的。
高贵妃屏退众人接见她,先递给她一瓶白玉药膏,才又笑眯眯说道:“本宫命人裁制了一件小衣,你拿去给小皇孙穿着试试,看合不合身。”
春娘两手端着接过,仔细看了一回,饶是她素性粗疏,也不禁起了疑心:衣裳倒是新裁的,只是这内面料子不似新进的料子,仿佛被人穿过似的,暗而无光。
她自然不好明说,只讪讪道:“娘娘是否拿错了?这件小衣仿佛由旧衣改制。”
高贵妃笑吟吟的看着她,“你眼睛倒尖,不错,这衣料的确是由一名宫人身上绞下来的。”
听她的意思,仿佛有意把旧衣给小皇孙穿,这是何故?
春娘正在纳闷,就听高贵妃轻飘飘说道:“那名宫人才发过风疹,所以本宫才如此拜托她。”
她语气里并没有分毫凌厉之意,春娘却觉得额上冷汗涔涔下来。
她匆忙跪倒在地,急急叩首道:“娘娘饶命,奴婢不敢如此。”连声音里几乎都带了一丝哭腔。
高贵妃斜睨了她一眼,“本宫都将此秘密告知你了,你还以为自己有机会推脱吗?”
她将衣裳连同玉瓶一并硬塞到春娘手里,脸上早已没了笑意,只剩赤裸裸的胁迫,“事情若办得好,本宫自会重重赏你,可你若是辜负了本宫的指望,那就别怪本宫翻脸无情。”
春娘失魂落魄的从漪澜殿出来,心里早就成了一团乱麻。她有点后悔自己信了高贵妃的好心,当时真是鬼迷心窍,如今却骑虎难下。高贵妃将此事坦白的告诉她,无论听与不听,自己已落入她摆布之中。
与其终日惶惶,倒不如索性赌上一把,只要高贵妃信守承诺,她还是有生路可寻的。
这般想着,春娘用指尖捻紧那件衣裳。这不起眼的东西,或许会成为催命的符咒,就连她也不敢过分接触。
她这样茫然行着,却不知自己的举动已落入沿途的张德保眼中。
张德保回头就找了秋娘说话,叮嘱她道:“这些日子你可得将春娘盯紧点,我瞧着她仿佛有些古怪。”
秋娘抿嘴笑道:“多谢公公好意,我跟春娘虽有些不和,想来她还不至于因这个算计我。”
张德保跺脚道:“哪里是为你,为的是小殿下。”
便将春娘进出漪澜殿一事告知她,并道:“你也知道,皇后同贵妃娘娘一向不和,春娘好端端的跑去漪澜殿做什么,怕只怕高贵妃想趁机对小殿下做手脚,若真出什么岔子,咱们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
秋娘听得心惊,肃容说道:“我明白了,多谢公公提醒,我会留意的。”
张德保不禁默默叹息一声,太子和太子妃远行,他们这些下人也随着小皇孙来到椒房殿里。只是赵皇后素来有些左性,椒房殿的下人又有些目中无人,他们这些东宫来的流民倒惶惶如丧家之犬。但此刻也不是争意气的时候,保护好小皇孙的安危才是首要大事。张德保起初因太子不肯带自己去云阳,稍稍有些不满,如今却觉得肩上责任重大,太子殿下留下他在宫中,想必就是为了看顾小皇孙的。
想到此处,张德保又加上一句,“这话我本来该跟香姑娘提,只是香姑娘那脾气你也知道,只怕当时就耐不住性子将她赶出去,反而不美,所以只跟你说,让你多注意便是了。”
他觑了秋娘一眼,“我瞧着你近日也不大沉重了,当着贵妃的面吵嘴,这叫什么体统?”
秋娘脸上一红,正色道:“我知错了,以后不会再犯。”
第102章 家信
张德保点到即止, 不再苛责, 毕竟秋娘也是情有可原。听闻太子妃临行前还格外嘱托秋娘料理, 有这么一副重担压着, 这些时日寄人篱下, 神经又紧紧绷着, 急躁了些也是难免,令她改过就是了。
哎, 要是太子妃能及早回来就好了,太子妃虽然不怎么管事,可有她在, 众人便仿佛有了主心骨,格外安心,想想也挺神奇。
秋娘听了张德保的话, 果然加倍留神起来, 着意盯了春娘几日,却不见春娘有何异动。
正在她疑心自己冤枉错人时,春娘却主动往枪口上撞来了。
这一日宫中休沐,皇后也领着各宫嫔妃往大佛寺参拜, 皇长孙太小吹不得风, 只留下几人照顾。
秋娘从外头进来,就看到春娘正在给小皇孙换衣裳,她急忙走过去,“这些事由我来就好,春娘你去忙别的吧。”
春娘却笑容和气, “这有什么,大家都是姊妹,你做我做不都一样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若没听张德保那番话,秋娘或许以为她转了性了。但既然已存了疑心,她就不能不求证清楚。
秋娘夺过她手里的衣裳,“这件小衣是哪儿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春娘心中打鼓,还是故作镇定笑道:“是我用尚宫局送来的料子新裁制的,瞧着还行罢?”
她素日就没见春娘动过针线,这会子倒凭空变出一身衣裳。联想到她同高贵妃的往来,秋娘的心不禁提起。她将那件小衣翻来覆去细看,却并未看出什么端倪,春娘见状,不禁悄悄地吐了一口气。
哪知这般模样正被秋娘瞧在眼里,秋娘越发肯定了衣裳有古怪。她将小衣翻了个转,咦道:“这衣裳的衬里怎么是旧的?”
春娘支支吾吾道:“一时找不到好的料子,用我一件旧裳绞碎了缝进去的。”
“你才说尚宫局送了料子,怎么这会子料子又不够了,这不是自相矛盾么?”秋娘冷冷的看着她,“春娘,太子妃对咱们这些人都不薄,你若对小殿下有歹心,莫说是我,就连太子妃回来也不会饶过你。”
春娘只觉背上冷汗津津,终不敢将实情吐露。
秋娘想了一想,能在衣裳上做的手脚,无非是些鬼祟流毒,便作势起身,“那好,我便拿去太医院请人瞧瞧,看这衣裳究竟有何古怪。只是,你若老实认罪,皇后娘娘或许会从轻发落;可若是等罪名自己落到头上来,就有你的苦头吃了。”
春娘吃这一吓,不禁瘫倒在地,竹筒倒豆子般将高贵妃威逼利诱的情形说出。
“你这是何必呢?即便帮了贵妃的忙,她也不见得会放过你,还不如求得皇后的庇佑,反而有一线生机可寻。”秋娘叹道。
春娘这时候当然也知道自己想差了,可是悔之已晚,只好流涕恳求秋娘,看在素日的姐妹情分,不要向皇后揭露此事。
秋娘正在犯难,就见张德保大步进来,静静地看着她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