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志媛被搞得如坠五里迷雾,惊到两眼圆滚滚,瞬也不瞬。
雍天牧察觉肤底那股热气正蒸腾着,尤其是脸,但他的脸易容中让人瞧不出脸红,却也因无法散出热气,热到他彷佛有点晕眩。
那个「他」又出现了,如影随形,永远摆脱不掉,「他」一脸痞样坐在某个昏迷的黑汉肚腹上,嘴里叼着一根草笑笑睨着他。
自然不是善意的笑,而他已然习惯「他」的嘲弄。
他收回目光,迎向姑娘家讶然的注视,面无表情慢吞吞道——
「……为何回来吗?可能是姑娘日日夜夜想着我,所以我就被你想回来了。」
安志媛头歪歪,嘴微张,感觉後脑杓有一大滴汗,头上有乌鸦飞过去,她长这麽大,还可能重生加穿越了,第一次听到这麽冷的冷笑话。
前来闹事的「天雷帮」众人遭雍天牧一个个洗劫腰间和怀里的钱银後,直接置之不理。
几个微鼓的小钱袋堆到安家一家子面前,他平静问:「这是赔偿,够买些新桌子新凳子吧?」
安志媛还怔怔然不及反应,魏小禾已把所有钱袋打包,看向雍天牧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满满皆是崇拜。「够的够的,小溪村里就有好手艺的木工师父,明儿个一早小爷我……我就去下定。」
这算窃取他人财物?明目张胆抢劫?还是以暴制暴的下流正义?安志媛抓着脑袋瓜看着一家老小,再看看横七竖八躺了 一地的「屍体」,是松了一 口气没错,却也很想叹气。
雍天牧俐落地将摆着棋盘的方桌一推推进茶棚内,魏小禾随即跟上,将前後六幕收在棚子上端的细竹垂帘放落,正式打洋收摊。
「走了。」雍天牧道。
「好咧!」小少年完全被收服。
「就豆妈爹——给我等等!」安志媛被闹到都乱用语言了,急急比出一个球场上惯用的「暂停」手势。「说走就走,是要走去哪里?『天雷帮』这些人不管了吗?」
雍天牧人已走到驴板车边,一手抓来车板上的小皮鞭,语气淡静不变——
「当然是回小溪村。」略顿,抿抿唇。「就是……回家。」再顿了顿,他侧目瞥了迷惑到两腮红红的姑娘家一眼,就事论事道:「你不能没有我。」
「嘎?」安志媛觉得飞过头顶的乌鸦更多了。
「『天雷帮』这些人,你不允我杀,便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弃屍,如此一来必留後明 患。」他继续就事论事。「这些人再过一个时辰左右就能自行解穴,虽然遭断筋断骨,想必声 醒来後爬也能爬回巢穴,又或者遇其他帮众寻来,届时便能得救。」
他摸摸老驴的颈子,立在那儿,顶着苍老的面貌却挺直身背,透着说不出的违和感。
「对方在安家茶棚吃了亏,定然会再聚众前来,而下回来讨债的『天雷帮』帮众定然较此次更多,元元没有我,到时候如何是好?」
……喊她小名?「姑娘」二字直接省起来,搞自来熟吗?
我跟你真的不熟啊这位大哥!
内心哀嚎着,但安志媛听完也知道他说出重点了。
今天算是把「地头蛇」得罪狠了,安家茶棚要想挺直腰杆、平平安安经营下去,没有他雍天牧这只「超级强龙」实在不行啊不行!
所以这时候嘛,很应该识时务者为俊杰,自来熟实在太好了,好得不能再好,她当然是要礼尚往来一下,给他熟回去。
「牧哥哥分析得再有理不过,实在太厉害太透澈,没错没错,我怎能没有你?我多麽需要你,我们全家都要你!」
「牧哥哥」绝对是从「靖哥哥」演化而来的,一想通,她就抛开心理包袱,火力全开狗腿样儿,形势比人强,没有在不好意思的。
她开心地一手拉着爷爷、一臂揽着魏娘子和周家小姑娘,朝已收拾好的自家驴车跑了去。
回家回家,反正天若塌下来,有他这位高个儿顶着先。
一回到小溪村的竹篱笆家屋,安志媛狠狠体会了一把何谓被「登堂入室」、「鸠占鹊巢」。
雍天牧之前在她家当病人左右不过一夜加一早上的时间,这次跟着回来,竟像原本就跟他们一家子同住似,都不用主人家招呼,他自在得很。
顶着灰衣老汉的模样帮忙停车卸物,他还把已然混熟的老驴牵回窝,到井边打水喂驴喝,更不知从哪里变出两颗大果子替老驴加餐。
是说她安家的老驴是很有个性的,标准的硬拉不走、打还倒退,都不知他变啥把戏,竟让倔脾气的老驴服服贴贴。
安志媛想起自己刚来这个家时还曾遭驴眼看低,对比今日所见,当真人比人气死人,所以心念一转,她不比了,既然照料老驴的活儿有人做,她一家子乐得轻松岂有不好?
但她可不会亏待他,今日若没有他出手相帮,一家子都不知会出什麽事,虽说如今跟地痞流氓结下梁子,事还没完,却觉心中笃定许多。
该忙的活儿大致完了,她推着他进浴间洗澡,连洗澡水都替他备好。
这处浴间搭建在家屋後院,与另一间当茅房使用的小间连在一起,是穿越者安志媛的手笔,因为实在忍受不了古代的卫浴设备,不得不动脑筋造出一套勉强可以接受的。
要庆幸住的地方恰有溪流经过,又有成片的竹子林,让她在安老爹以及小禾的帮忙下劈竹架水道,成功将溪水引进後院,可提供一家子日常盥洗沐浴较大量的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