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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峰送给云见微的十七岁礼物是一盏灯。琉璃制的小夜灯,灯型是一朵下垂的铃兰花样式,两只蝴蝶停在花瓣上,展翅欲飞。灯打开时,光便被琉璃块折射出绚烂的色彩。
灯罩是祁峰找厂家定做的,蝴蝶则是祁峰用琉璃块一点一点拼成,看上去手法还比较稚嫩,想来拼废过不少。
云见微把小夜灯仔细擦拭干净摆在自己的床头,就差抱着灯睡觉。他哥亲手给他做了一盏小夜灯!没有比这更让他开心的生日礼物了,他想把灯用玻璃罩子罩起来,摆在自己的小书房的正中央。但是一想灯是用的,哪有用罩子罩起来的,便没有这么做。
祁峰是特地过来把做好的礼物拿给云见微,也没说自己花了多久做灯,只是在云见微粘着他问来问去的时候说了做这个琉璃灯的缘由。
“上次你在看蝴蝶的百科书。”祁峰说,“你好像喜欢这种色彩斑斓的东西。”
上次在S大图书馆,云见微只是随手拿了本关于蝴蝶的百科书,根本没仔细看。不过现在想想,他会选择拿这本书,也是因为在一众昆虫类读物中会更偏向被蝴蝶这种美丽的生物吸引。
有时候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事情,他哥发现了,并一个一个记在心里。虽然云见微的身边并不缺少这样细致对他好的人,但如果祁峰这样做,他就会产生很多奇妙的幻想。
祁峰有没有花心思分辨过他这样对待一个弟弟已显得太过爱护和体贴?还是说他就是一个不吝于将温暖和情感给予他人的人?
从云见微常年的观察和对比来看,他哥当然是温暖的,善良的,也愿意帮助别人。但要说像关心他这样一般地关心旁人,云见微没有见过除了自己的任何一个人。
所以他的心总是满涨的。
祁峰把礼物送过来,当天就要坐高铁回学校去。云见微送祁峰下楼,一边和他哥说话一边出电梯,刚走下草坪的石子路,就见一个人抱着个袋子,站在路牙子上发呆。
云见微歪脑袋看了看,喊那个人,“沈记念!你站那干嘛呢?”
沈记念吓一跳,受惊看着他们。云见微两步跑过去,看看他手里的袋子,笑眯眯地,“给我送生日礼物来了?”
沈记念点头,看一眼云见微身后的祁峰,不说话,怕生。云见微拿过他手里的袋子,把他肩膀一勾,对祁峰说,“哥,我朋友,沈记念。”
祁峰点头,“你好。”
沈记念也点头:“你好。”
祁峰在小区门口拦到出租,云见微依依不舍和他告别,“到学校和我发消息哦。”
“嗯。”
“有空就回来看我。”
“好。”
云见微拽着他哥袖子,“我马上就要高三了,学习压力特别特别大,非常需要人陪,你明白我意思吧?”
祁峰直笑,摸摸他脑袋,“明白。”
祁峰坐上车走了,云见微眼巴巴望着车离开,回过头,看见沈记念望着他。
云见微叉腰:“看什么?”
沈记念赶紧摇头。云见微继续勾他肩膀,“走,找地方吃晚饭去,肚子饿了。”
沈记念茫然被他拽去吃饭,云见微找到一家韩餐厅,点了份火锅。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问了柳哲骏。”
“怎么想到给我送礼物?其实说一声生日快乐就好啦。而且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跑来我家?万一我不在家呢。”
沈记念喝饮料,有点呆的样子,“......忘记问了。”
云见微无语看着他,沈记念说,“暑假......我一直想和你见一面,但是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前两天你说你过生日,我才找到机会。”
云见微莫名其妙:“你想和我见面,和我发个消息约我出来不就好了?”
沈记念讷讷地:“哦,是这样。”
云见微又有点心疼沈记念,不知道他为什么与人交往会这样小心。沈记念又说,“之前你们和周牧打架还被叫家长的事,柳哲骏也和我说了。”
云见微哼一声,“没什么,早就看他不爽了。”
“我很抱歉,见微。”沈记念低垂着眼,说,“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云见微说,“我们是朋友,你的事我会担心,比如周牧欺负你;我的事你也放在心上,比如我过生日,你特地过来给我送礼物。”
沈记念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点头,“你说得对。”
吃完饭后两人离开餐厅,云见微说正好没事,送沈记念回家,顺便消消食。
沈记念说,“确定吗?我家离这里要坐一个小时的公交。”
云见微马上说不送了,还是你送我回家吧。
沈记念就送云见微回家,路上有个花店,门口有一束玫瑰开得特别好,一束里就包了四五枝。云见微觉得玫瑰好看,拿出手机想买。
沈记念说,“我给你买吧。”
云见微说行,沈记念掏钱买下那束玫瑰,递给
', ' ')('云见微。云见微抱着玫瑰和沈记念走在路上,和他聊天。
“周牧后来没再找你吧?”
“没有。冰津告诉我,他被他爸送去别的省读书了。”
“太好了,希望他永远别回来。”云见微松一口气,忽然想到什么,紧张问,“你不会对周牧有那种——那种感觉吧?”
沈记念茫然:“哪种?”
“就是——斯德哥尔摩,你懂吗。”
沈记念一脸“你怎么这么能异想天开”的表情,“......怎么可能。我讨厌他。”
两人在路边的公园找到秋千坐下,夏日的傍晚,沈记念与云见微聊起过去。他本不是个喜欢交谈的人,但在云见微面前,他比较放松,于是稍微地敞开了一些心扉。
沈记念的成绩很好,是凭借优异的中考成绩作为优选生进入枫高的那类学生,每年还会拿助学金和奖学金。他的家庭不大好,从小到大照顾他的只有家里的奶奶。
他是莫名其妙被周牧缠上的。被纠缠以及后来被欺凌的细节,沈记念没有提,只说,“他跟别人说我是同性恋,我平时也很少和人交往,而且大家其实都挺怕周牧......所以我一直是一个人。他——人多势众,后来我就不想反抗了。”
“你不反抗,他就更欺负你了。”
“反抗的话,他会打我,打得很疼。”沈记念说,“不反抗的话,偶尔还不会那么疼。”
云见微听得心里很难受,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太天真了,“......对不起。”
“没关系,都过去了。”
“他是不是有病?同性恋招他惹他了。”云见微很气愤。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沈记念低着头摇秋千,“以前......对男生有过朦胧的好感。可遇到周牧以后,我就对这种感觉比较,嗯,厌恶。”
云见微说,“我们不说这个人了。”
沈记念笑笑,“真的没关系。我没那么脆弱。”
云见微觉得沈记念和自己说了这么多,他也有必要和沈记念交换一个秘密。于是坦白道,“其实我倒是喜欢男生。”
他刚想问柳哲骏没和你说我在校长和老师还有一干人面前出柜的事吗,谁知沈记念就点头,“嗯,看出来了。”
云见微震惊:“怎么看出来的?”
“你喜欢刚才那个哥哥吧。”沈记念说,“挺明显的。”
云见微从秋千上跳起来:“这么明显吗?那为什么你都看得出来,我哥看不出来?”
沈记念被他一惊一乍吓到,仰着头看他,“可能因为......不是一类人。你哥是不是同性恋吧?”
云见微沮丧坐回秋千,“是大直男。”
沈记念不说话了,慢吞吞摇秋千。云见微问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不切实际了?”
“我觉得你很勇敢。”沈记念笑了笑,却露出担忧的神情,“但以后......你可能会觉得痛苦。如果你真的很喜欢他。”
云见微紧张起来,“会吗?可是,我哥很疼我,也很关心我,他对我和对其他人都不一样。”
沈记念心想这样只会更痛苦吧。得到过最好的,到头来却眼睁睁失去,从此再没有更好的。
但他看云见微仍像个小孩一样,不曾考虑过未来的挫折,一心追逐理想中的目标,他又不愿在云见微说那些丧气的话。尽管他自己是个丧气的人。
他知道云见微是个幸福的小孩,他的家人、朋友都疼爱他、陪伴他。沈记念心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当他真的受到挫折的时候,至少他不会感到孤独。
奇迹虽然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如果是云见微的话,说不定奇迹真的会发生?
于是沈记念对云见微鼓励道:“加油。”
云见微笑起来,给自己打气,“我会加油的!”
他拆开沈记念的礼物,是一副用相框裱起来的油画。画里是一片蔚蓝天空下的向日葵花田,一个男孩在花田中奔跑,双手张开,衣角飞扬。
云见微举起画,“沈记念!你画得也太好看了吧!”
“你喜欢就好。”
“我要把这幅画挂在我家小书房的墙上。”云见微两眼放光,“你要不在这幅画上签个名吧,等你以后出名了,我就是拥有大艺术家签名画的人了。”
沈记念被他逗笑,“我在画背后写了,‘沈记念送云见微的生日礼物’。”
云见微把画翻来覆去看,毫不吝啬感叹与夸奖。沈记念有点脸红,他没好意思说的是,其实他原本已很久没有碰过画笔,因为曾经奶奶希望他能好好考一个大学,他就放下了画笔,拿起书本专心念书。
后来周牧出现,他无法再专心念书。他感到自己没办法实现奶奶的愿望了,不再画画后,书也没法念好,他失去了目标,人生也没有了动力。
直到云见微给了他一叠卡片,问他可不可以帮忙给山区的小朋友画书签,他才重新拿起画笔。
', ' ')('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漫无目的的人,从小到大都是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轻易地拿起,轻易地放弃。无论是失去重要的东西还是遭受厄运,他总是选择逃避自己,以此把痛苦减轻到最低。
沈记念不会说云见微的出现拯救了自己,这对云见微来说太沉重了。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云见微一直快乐没有负担。
他只会一直默默地记得在自己高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里,幸运地认识了一个愿意抓住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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