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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业植物病害流行学课,老师正在前面讲油料作物病害。教室里很安静,大家都在认真听课,时而沙沙做笔记。
宋承双侧头瞟一眼旁边的云见微,看他装模作样摊着笔记本听课。云见微旁边坐着祁峰,再旁边坐着殷崇。
宋承双疑惑给殷崇一个眼神,殷崇耸耸肩,表示自己啥也不知道。
下课后一行人离开教室。宋承双忍不住问:“微微?打算转专业来咱们学院了?”
云见微跟在祁峰旁边走,闻言答:“正好没课,就过来听听你们的,学习学习新知识。”
“可你已经连续一个月都来我们学院听课了啊?”
“我也很喜欢植物的,小时候经常和我哥一起研究花花草草呢。”
祁峰在一旁作证:“是这样。”
殷崇说:“你没课就不想出去玩吗?”
“我就想找我哥玩。”
宋承双乐:“你哥也不好玩啊。”
“我想找我哥学习不行吗?我们班的人都太努力了,我想好好学习,不想做成绩最差的那个。”云见微拉住祁峰,“哥,等会儿去图书馆?”
正好快考英语四级,云见微找着个由头,天天粘着祁峰要和他去图书馆。他要好好学习,祁峰自然二话不说,每天都抽出时间陪他弟去图书馆。
英语四级这种考试对云见微来说根本不用多花时间复习,做两套卷子熟悉一下题型和难度就好。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看着祁峰,幼稚地不想看到那个叫麦璇的学姐接近他哥。兄弟俩成天坐在图书馆,一个认真看书看文献做笔记写报告,一个摊着份英语四级的真题卷心不在焉地做。为了不让祁峰看出不对劲,云见微还得真做。
后来真题卷做了一大半,云见微实在受不了,在图书架子上随便翻出一本《经济学人》的杂志看,卷子扔到角落。
十二月,天入冬。图书馆里很温暖,云见微百无聊赖看了一上午《经济学人》,不得不说当小故事看确实挺有意思的。
快到中午的饭点时间,祁峰收起电脑,起身准备和云见微下楼吃饭。云见微背起书包抱着围巾和他哥去电梯那,无意中瞥到高高的书架后头,田东冬一个人坐在一张小圆桌上做题。
看样子是在刷英语四级的题。田东冬之前还竞选上了英语社团的副社长,经常组织开英语沙龙,指导社员口语等等。他的成绩的确很好,
云见微没打扰他学习,和祁峰坐电梯走了。天冷,祁峰没骑自行车,就在图书馆最近的食堂吃饭。他下午要上课,把云见微送到宿舍楼下,叮嘱他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
“现在天黑得早。”祁峰说,“晚上想出去玩就叫上我或者同学,别一个人。”
云见微好笑:“哥,我十八岁了。而且这里是大学城。”
“十八岁还小。”
云见微服了他哥了,十八岁还小,那多少岁才算大人?还是说不管他多少岁,他哥都把他当小孩?
那也太恐怖了。云见微在心里碎碎念,回到宿舍,心想难怪不和他谈恋爱,根本没拿他当一个成年人。云见微兀自在穿衣镜前照镜子,觉得自己身材很好,虽然个子不算高,但是瘦瘦的也有肉,皮肤还这么好,不管是捏捏还是摸摸都很有手感的好吗!
“你干嘛?”于皓摘下耳机奇怪看着他,“终于深深地爱上你自己了?”
云见微随口道:“我被纳西索斯附身了。”
两人时平时会突然讲一些很冷的笑话,弄得另外两人总是很费解。
于皓:“难怪你都不谈恋爱。美少年纳西索斯有众多追求者,却自负地拒绝了爱慕他的少女们,每天对影自怜,最后掉进河里死翘翘。”
云见微:“如果他能随身带一个镜子,应该会活到现在吧。”
旁边冯世嘉笑:“你俩又开始了。”
这时宿舍门打开,田东冬回来了。他看到云见微,和他打招呼:“见微,好一阵没见你中午回宿舍了。你现在是大忙人啦。”
云见微说:“也没忙,就去艺术团排练,玩。”
“社团是不是都抢着要你?你长得这么帅,又会唱歌,肯定有人追你吧?也不和我们分享一下。”
冯世嘉憋笑:“微微纳西索斯附身,不谈恋爱的。”
田东冬“哦”一声,又问:“你们英语四级都刷题了吗?马上就要考了。”
“我这几天一直在寝室奋笔疾书呢。”
田东冬叹一口气,“我都没时间刷题,卷子也没做,唉算了,到时候能过425就行。”
云见微心里冒出个问号,没说什么,虽然他很难理解田东冬的一些行为,拐弯抹角,遮遮掩掩,到底为什么?他明明是个很优秀的人。
田东冬又问云见微:“见微准备得怎么样?”
云见微坦白说:“我考600分没问题。”
于皓“噗”一声,冯世嘉马上给他鼓掌:“微微牛!”
田东冬也笑着对他比了个大拇指,总算没再找他
', ' ')('搭话了。
十二月英语四级考试结束,很快新年即将到来,云见微在今年末参加了学校的圣诞晚会和元旦晚会,30号那天和艺术团的学长学姐们团建玩到晚上一点,宿舍都关门了,一群人要去酒店开房通宵打牌,云见微也兴冲冲跟着要去,被出来找他的祁峰截胡抓走,单独在一家宾馆开房。
云见微睡到第二天中午,中途还被他哥叫起来吃了个早饭。祁峰上午给他喂了早饭后去他的寝室给他收拾好行李,回到宾馆等云见微睡醒、起床,迷迷糊糊跟着他坐上回家的高铁。
祁峰把云见微送回家后就走了,回老家陪自己爸妈去。云见微一回家就少爷性子尽显,东西一放下什么都不管,去厨房拿一堆吃的喝的,进小书房看电影打游戏。他还给沈记念打了个电话,沈记念找了份打工兼职,元旦不回家。
“房子现在是奶奶的儿子他们一家住,我回去了也没地方睡。”沈记念在电话里说。
云见微疑惑:“你奶奶没把房子给你吗?”
“遗嘱里是说给我了。”
“那他们什么意思?抢你的东西?”
沈记念在电话里笑:“没什么。毕竟我不是亲孙子,是我奶奶捡回来的。这房子本来也应该是他们的。”
云见微简直要气死:“遗嘱是有法律效力的好不好!你从小和你奶奶一起长大,和她的亲孙子有什么区别?”
“是这样没错。”沈记念淡淡道,“可我不想和奶奶的家人计较什么,奶奶生前很爱我,把我养大,这就够了。有时候什么都没有,也挺轻松的。”
云见微哑口无言,只好不再说什么。沈记念总是对任何事都不在意的样子,有时候云见微甚至觉得他比祁峰都无欲无求,已接近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状态。
什么都没有......真的会觉得轻松吗?人是社会性动物,如果一丝牵挂也没有,又该如何留在这世界上,而不会像一片轻飘飘的叶子一样随风飘逝?
临安的冬天冷进骨髓,风呼呼地在窗外吹。元旦这天早上,云见微窝在床上睡觉,家里很安静。
他的房门被轻轻敲响,门外响起云鸿舟的声音:“微微起床了吗?”
云见微动了动,睁开眼把自己撑起来,柔软的被子暖烘烘裹着他,他迷糊打个哈欠,开口,“怎么了?”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下来聊聊吧,爸爸买了早饭。”
云见微只好爬起来,洗漱一番,穿着睡衣开门下楼,见他爸坐在餐厅桌前等着他,桌上的早餐还热着,是他喜欢吃的小馄饨和水晶烧卖。
云见微坐下吃早饭,舀起小馄饨吹吹,问他爸,“有什么事要和我说?这么正经。”
云鸿舟笑了笑。自从云见微去上大学,虽然儿子有空就跑回来看他,但陪伴在一起的时间到底是少了。他家儿子还算好的,没事就喜欢给他发消息,打电话,找他聊天。
“微微长大了。”云鸿舟开口,声音温柔,“是不是长高了点?”
云见微说:“我现在175了,长了2厘米。”
接着又说,“不过我哥也长了2厘米。唉,他到底为什么这么能长?”
云鸿舟没说话。他似乎在思考什么,看着云见微一口一口吃馄饨,吃得碗里差不多见底。
“微微。”
“嗯?”
“你妈妈出狱了。”云鸿舟说,“上个月回的临安。”
云见微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云鸿舟。云鸿舟也看着他,目光沉静,温和,还有些复杂。
“她想见你。”云鸿舟说。
云见微无意识地吃进去一个馄饨,低下头没说话,嘴里慢吞吞咀嚼。
“你们已经见过面了?”云见微问。
“见过一次。”云鸿舟承认,“她本来想去申市找你,但是怕打扰你上课。她知道你考上S大,很高兴。”
云见微吃不下馄饨了。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堵住,涨起苦涩的窒闷感。
他深吸一口气,“行。什么时候见面?”
中午,云后露出一些太阳。云见微裹着件白色棉袄,随便穿的牛仔裤和运动鞋,跟着他爸在小白楼门口下车。他两手揣着兜,低头看地上深色的地板砖,眉头难得轻轻锁着,不发一言。
包间定在三楼,父子俩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电梯也没坐,走旋转楼梯上了三楼。
两人来到定好的包厢房间门前,云鸿舟抬起手推开门,云见微跟着走进去。他的腿变得有些僵硬,但他装作自然的样子。
偌大的包厢里只有一个人。云见微抬起头,就看见他的妈妈从椅子上站起来,怔怔看着他。
云见微也愣了。他看着自己的妈妈,第一感觉不是别的,竟然是强烈地感到时间仿佛在她的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女人还是那么——美丽,动人,气质万千。好像这么多年来她并不是在监狱里度过,而是短暂地离开他们,去了一个未知的空间。
万竹香显然精心打扮过,她穿得很干练,短装加上黑色长裤
', ' ')(',精美的细跟高跟鞋,曾经一头浓密卷发剪到几乎齐耳,然而也做了漂亮的烫染造型,看上去非常精神。她的妆容自不必说,从小到大至今,云见微就从来没有见过化妆技术比他妈妈更厉害的人。
“微微。”万竹香叫云见微。她的声音倒是有些变了,比从前沙哑,没有了那种冰冷而高傲跋扈的语气。或许也是因为她从来不在他们父子面前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那一瞬间她流露出失态的神情,似乎是控制不住想上来抱住云见微。但她极力忍住了,踩着高跟鞋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期盼地看着云见微:“来,坐。”
云见微收回视线,跟在他爸后面,没有和万竹香挨着坐,而是坐在了他爸旁边。万竹香看上去很失落,但没有流露过多情绪。她笑了笑:“猜你们快到了,刚才就让服务生去准备上菜。微微是不是饿了?”
云见微别扭坐在椅子上,“不饿。”
气氛变得尴尬。云见微心想算了......多大人了,不要这么幼稚。
他又主动开口:“你好像都没怎么变。”
万竹香见他主动和自己说话,忙答:“刚出来那几天蓬头垢面的,丑得不能看......今天来之前把自己收拾了好久。妈妈老了。”
她一直看着云见微,柔声说:“微微长大了。”
她看起来真的非常想抱一抱、或者摸一摸云见微,然而云见微却不知如何与她交流,等菜上了后就拿起筷子吃菜。万竹香与他隔着个云鸿舟,又不好给他夹菜,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看着。
云鸿舟实在看不下去,主动提起话题:“微微在大学进了艺术团,又认识很多朋友。”
万竹香说:“微微就是个小太阳,大家都喜欢你。学校有没有人欺负你?”
她至今仍对云见微小学时候那个泼他颜料的小孩及其母亲耿耿于怀,云见微心想也太记仇了。
云鸿舟答:“有他哥在,没人欺负他。”
“祁峰也是个好孩子,改天妈妈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气氛又陷入沉默。万竹香把转动中的转盘推到云见微面前,“宝贝吃这个鱼,你喜欢吃的。”
云见微如鲠在喉,胃像被什么东西胀住一样难受。他浑身不自在,甚至生出一种可怜的感觉:妈妈在讨好自己。
这种感觉和画面对他来说太荒谬了,不仅是因为他的妈妈从来都是个骄傲、雷厉风行的女人,更是因为她是他的亲生母亲。
云见微又忽地生出一股无名火。他突然感到极度烦躁,脑子里的声音愤怒地大喊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家变成这样?爸爸这么好,爷爷奶奶这么好,家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你为什么还不知足?你为什么这么贪心!
为什么要让我的家四分五裂?你到底是不是真心爱我爸?你到底爱我们还是爱钱?!
云鸿舟正和万竹香说些什么,忽然云见微放下勺子,勺子砸进碗里哐啷转向,两个大人马上紧张看向他。
云见微站起来,云鸿舟牵住他的手,温暖的手心按住他,“微微?”
“我吃饱了。”云见微生硬开口,面无表情。
万竹香也不由自主跟着他站起来,“宝贝?你都没动筷子......”
云见微怒道:“别这么叫我!”
万竹香闭上嘴,脸色飞快变得颓废。云鸿舟仍握着他冰凉的手腕,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不想对你发火。”云见微深呼吸,垂在身旁的一只手在轻微地颤抖。他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道,“来之前我也想好好吃这顿饭。但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对不起。”万竹香说。她是个极为能言善道、擅长与人攀谈的人,但现在她只是苍白地重复着,“对不起。”
包厢里死一般的沉默。云见微挣脱他爸的手,重新把手揣回衣兜里。
“我走了。”他对云鸿舟说,“我自己去找地方吃饭。”
云鸿舟只好叮嘱他:“外面冷,吃完饭早点回家。”
云见微点点头,看也不看万竹香,转头快步离开了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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