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玦走在最后,缓缓将门扇合上。
“如今没有外人了,有什么事情,说吧。”平阳大长公主坐下,将手枕在桌上,看向其他人。
洛怀珠当初将靺鞨一族,粟末与黑水两部的异动信件,都给了谢景明,闻言便看向他;沈妄川在吏房呆了许久,全国人事调动的变化,也都整理过一趟,其中有关上北平原一带的异动,事关沈昌,他也曾专门理出来,全部交给谢景明。
两人都看向他,等他与大长公主解释清楚。
云舒郡主从书房的密室里,掏出一叠厚厚的信件,全部丢给谢景明。
“你让我查的事情,都查清楚了,刚好就在这里看完,给我们说说情况。”
她还不了解沈妄川那边查来的情况,但是光看谢景明给她送来的这些信件和抄录文书,没核实之前都要冒出来一身冷汗。
核实之后更是让她在房中静坐整整一日,才艰难做下决定。
谢景明平日在政事堂处理事务,身兼不知多少职务,练就一双一掠十行过的眼睛,且字字句句细处不落。
他本就对给云舒郡主的信件倒背如流,现在打开看也不过是瞧汇报上来的与营州的出入到底有多大罢了。
“这一沓,”他看完,立马就动手理顺,“乃营州军额与在位军兵的具体名额。这一沓,乃营州上报朝廷的名单,以及粮草、月俸、军需所备一应出入。”
他将分开的两沓文书,推到大长公主面前。
大长公主伸手拿过,看完就递给驸马看,越看,她的脸色越是难看,眉头紧紧蹙起来。
“放肆!”
年轻时候就在沙场里厮杀的大长公主,气势一外放,比唐匡民那阴沉不定的模样,可要更加吓人。
被她拍了一掌的桌子,都震颤起来,带着桌上水壶和杯子,瑟瑟发抖。
“他李定州吃了豹子胆不成,居然敢克扣军粮,致使边关重地的军兵逃亡,又填塞上自己的亲信。他是不是想要将我们唐乾的天下,收归手中!”
洛怀珠听得眼神微动,伸手将驸马爷看完的文书拿过来,匆匆看上几眼。
克扣近半的月粮,让她禁不住一阵心凉,嗤出口的笑意里便带了讥讽与无可奈何,还有几分说不清楚的愠怒。
“莫怪沈昌手下还有一支流寇,可以帮他暗地里做生意,将盐铁运到上北平原去。”
原来如此。
她还说,大乾的流寇什么时候这样厉害了,居然废她三年的功夫才搭上线,与对方艰难周旋,对方都不愿意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带他们商队一起做生意。
真相竟然是这样。
对方根本就不是什么流寇,而是被朝廷逼得没有办法活下去的军兵,不得已落草为寇,却被沈昌看准时机,收拢到一起,做这等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事情。
“圣上怎么说?”平阳大长公主好歹没气糊涂,看向谢景明,要一个答案。
谢景明道:“不曾向圣上汇报营州军事。”他顿了顿,眼神有些微妙,“不过圣上让我改革工、军两事,湛于军器监所见朝廷铸造的兵器,与营州略有不同。”
至于略多少,得等长文回来。
正想着,门外就有侍卫说,抓了一个乱闯进府的人。
“是长文。”
大长公主对外提声:“放他进来。”
“是。”
侍卫应声时,门被轻轻推开。
长文打了一圈招呼,才把怀中布巾包裹的两片铁器,放到桌上,让长公主瞧瞧。
她耍了半辈子的各色兵器,甚至当年上战场的刀,都是自己亲手打造,兵器的质量如何,她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猜出八九分来。
平阳看着桌上两块铁片,搁在一旁的手,逐渐收紧。
劣质的那块铁片若是拿到战场上,与叫士兵送死无异!
她越是气愤,人便越是冷静,连声音都带上了战场挟裹的肃杀之气,仿佛下一秒就能提□□破敌人咽喉,洒落一片血花。
“圣上可知此事?”
谢景明启唇轻声道:“湛已禀明。”
“他怎么说?”
“已派枢密院张枢密使处置。”
“张枢密使?”平阳大长公主冷笑,“张枢密使除了和稀泥,他还会做什么?军需大事,不派兵部尚书、侍郎,不派将军,光是让张枢密使处理,能处理出什么东西来!”
此等大事,岂是张枢密使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可以解决的!
云舒开口问:“为何不派你处理此事?”
既然唐匡民将军、工变革的事情,全权交给谢景明来办,难道这件事情对方不能干涉?
“湛之权,乃调动与处决不肯配合的官员,却并没有除此以外的实权。”
换言之,要是张枢密使不解决这件事情,他越级斥责、上书请求责罚张枢密使都是没问题的,唯独不能越过张枢密使,直接将营州的事情解决。
尽管早知如此,平阳和云舒母女二人,还是为唐匡民的心胸感到一阵绝望。
“难怪他手上有你这样的谋臣,还没办法维持先帝的荣光。”平阳气得紧扣着檀木桌,险些要把桌子边边给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