届时, 若是对方使计做出长城攻防空虚的假象,让对方调走兵力往虚晃一枪的登州、津口,那么靺鞨就会从长城直驱入中原, 撬开京城防守,楚州从南自北再一汇合。
这与将大乾江山拱手让人没什么区别。
谢景明此举虽然冒险, 可一则唐匡民手中的刀并不多,现在就把青年杀掉,他还舍不得;二则因其一可争来唐匡民犹豫的功夫,让他们利用一二,让本就犹豫的人,彻底不想动青年。
她的目光,放到一旁的青衫男子身上。
坐在灯火环绕中的徐长勃,根据他们所言,给方才写的文章增添几处,再摆出来:“诸位看看如何?”
云舒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你这脑子怎么比从前好使这么多。”
谢景明骤然出事,她还以为对方会乱上一乱,没曾想,对方居然会马上开始解救人。
沈妄川也拿过枢密院吏房专用的纸笔,摆在桌上,看向洛怀珠。
“三娘子走一趟?”
让谢景明把上交的吏房名单备份讲一讲摆在何处,他帮着造个名单早已誊写完毕的假象,让张枢密使这棵墙头草,发挥一下余热。
洛怀珠伸手接过阿浮递来的食盒,将带兜帽的黑披系好。
云舒伸出手来,朝向洛怀珠:“为我们的不约而同,击个掌。”
谢景明出事突然,他们谁也没功夫和对方打招呼,却还是按着自己一惯的法子,将能办的事情都办了,再跑来潘楼汇合。
这等契合的感觉,她已经很多年没感受过了。
沈妄川也将自己的手伸出来,一只朝向云舒郡主摊开,一只朝向洛怀珠摊开。
洛怀珠轻笑一声,依次击掌才出门去。
圣上没有下令要对谢景明怎么样,傅侍中又撂下话来,大理寺卿根本不敢对他如何,连探望的事情也不敢
拦着。
理所当然的,洛怀珠打着墨兰先生的名号,轻而易举就进入到牢房里,与人见面。
不过是隔着木栏。
“不知可不可以让我进去,为谢侍郎斟酒一杯,敬他不惜性命为二十万大军向圣上请命的义举?”
她这句话,直接就将谢景明的举动,拉到了某种道德高点。
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狱卒,斟酌一番过后,按照以往惯例,解开大锁,把人放进去又重新锁上。
“只得两刻,你们——”狱卒没看清楚洛怀珠的容貌,以为她胆子这么大,居然还敢对一介酷吏生出仰慕之心,便隐晦撂下两个字,“别磨蹭。”
他意有所指的意味,让冷石一般毫无所动一整日的谢侍郎,从耳根子开始红起来。
洛怀珠抿唇压着笑意,尽量平静对狱卒道:“多谢,我们明白。”
此处牢房,是傅伯廉精心挑选的清幽处,四周三个牢房都是空的,还与审讯房的方向完全相反,连犯人的叫喊声都不大能听到。
狱卒一离开,走到转角处看着,此处便只剩下他们两个。
洛怀珠将食盒放下:“三件正事需要你配合。”她将饭菜摆开,把碗筷塞进对方手中,“其一,小舟要你的名单备份。”
她甚至不问对方到底有没有准备,便肯定对方必有后手,等着他们配合,不会一点儿余地都不留下来。
“就在书房长桌右手边第六本书册中夹着,”他目中带着一丝很浅的抱歉,“还得辛苦你去拿,暗卫才不会拦人。”
青年一旦面对自己的心上人,似顽石也剥去坚硬的壳,露出温润的暖玉质地。
洛怀珠看着他澄清蜜糖一样的眼瞳,道:“小事。其二,云舒和小舟想要做的事情,你应该看出来了,我这边会发动暗网的小报,将你此事广传京师。”
唐匡民喜欢别人夸耀他的功绩,却并不喜欢这种暗戳戳的威胁,到时就算将人放出来,也要把这笔帐算在谢景明身上。
事态紧急,徐长勃文采再好,将唐匡民乱夸一通,也难免会给对方带来这种微妙的感觉。
“无妨。”
谢景明听出对方潜在的意思,倒并不是很在意唐匡民对他的想法。
他不过是对方手中的一把刀,用完也是丢掉的命运罢了,无所谓对方什么看法,什么情感。
再说了,一个人可以对自己的工具生出来什么感情呢。
他对此尚且有自知之明。
青年说完方才的话,就送了一口饭菜入嘴里咀嚼着。
听不到对方继续说话,他挑着一根油绿的青菜搁在雪白的米饭上,抬眸看向蹲下来,将手臂横放膝盖的娘子。
他咽下饭菜,浅色瞳孔里面倒映着明暗闪耀的烛火。
“不是说有三件事情,还有一件事情是什么?”
洛怀珠莞尔一笑:“不急,最后一件事情,等你将饭菜吃完再说。若是现下讲出来,我怕你没有心思用饭。”
谢景明打量她神色,并不见几分着急。
可阿玉从前性子,越是急切越是镇定从容,光是看面上容色,根本无法判断。
他只好加快手上速度。
“慢些吃,不急。”洛怀珠将披风往后一拂,直接坐到对面,托着腮帮子看青年吃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