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昼_现代耽美_bl作者:魏丛良
第1节
文案:顾从周vs谢稚柳。
节选:顾从周从公董局出来,门口便已停好了一辆庞蒂克,穿戴整齐的白俄司机替他开门,白色手套压在黑色车身上头不留一丝痕迹。顾从周面色平淡无丝毫情绪外泄,坐入车内便从鹿皮做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戴着金丝边眼镜,面无表情阅览公文。
作为法租界新上任且唯一一个进入管理层的华人,他身上的压力不小,虽有养父乔治的举荐信,可到底还是间隔太远。
一路上他都是这般紧绷着低头看着文件,等到了顾公馆,由司机提醒,顾从周抬起头来,镜片下的凤眼朝外看去。
“先生,到了。”
“嗯。”
顾从周收起几份文件,手指划过那层麋鹿皮,从车里下来,外头的光线跌在他的脸上,如冰雕成的面庞似稍微温和了些。
作为新任董事,顾从周晚间还有个洗尘宴,临近傍晚庞蒂克停在了铁士兰路的金钱门里。
有轨电车徐徐驶过,顾从周从小汽车上下来,给了白俄司机小费,又同他说了时间来接,白俄司机点头应着。
这冬天里头白夜气候差距大,上午还是阳光普照,晚间就y-in冷的厉害,顾从周穿着毛呢大衣,脖间拢着黑灰色格子围巾,皮质手套扶着红木色的雕花镶金手杖。
迎宾的门童站在冷风里,一见到他眼就亮了,迎上来时顾从周的手杖点地,略后退了两步,他背脊挺直,面上是一派沉冷,“去209房间。”
第1章
顾从周从公董局出来,门口便已停好了一辆庞蒂克,穿戴整齐的白俄司机替他开门,白色手套压在黑色车身上头不留一丝痕迹。顾从周面色平淡无丝毫情绪外泄,坐入车内便从鹿皮做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戴着金丝边眼镜,面无表情阅览公文。
作为法租界新上任且唯一一个进入管理层的华人,他身上的压力不小,虽有养父乔治的举荐信,可到底还是间隔太远。
一路上他都是这般紧绷着低头看着文件,等到了顾公馆,由司机提醒,顾从周抬起头来,镜片下的凤眼朝外看去。
“先生,到了。”
“嗯。”
顾从周收起几份文件,手指划过那层麋鹿皮,从车里下来,外头的光线跌在他的脸上,如冰雕成的面庞似稍微温和了些。
作为新任董事,顾从周晚间还有个洗尘宴,临近傍晚庞蒂克停在了铁士兰路的金钱门里。
有轨电车徐徐驶过,顾从周从小汽车上下来,给了白俄司机小费,又同他说了时间来接,白俄司机点头应着。
这冬天里头白夜气候差距大,上午还是阳光普照,晚间就y-in冷的厉害,顾从周穿着毛呢大衣,脖间拢着黑灰色格子围巾,皮质手套扶着红木色的雕花镶金手杖。
迎宾的门童站在冷风里,一见到他眼就亮了,迎上来时顾从周的手杖点地,略后退了两步,他背脊挺直,面上是一派沉冷,“去209房间。”
门童顿了顿,轻声问:“是顾董事吗?”
顾从周下颌轻点,他便被客客气气的迎了进去。
金钱门是老虎王彪开的,这场所能开在法租界里,他是塞了不少银钱了的,顾从周来时偶有耳闻,知道这是个销金窟。他到了209房间,服务生替他开门,顾从周进去就看到里面一个大圆桌,桌上无人摆放着烟和酒,边上是软沙发,沙发上坐着几对男女,顾从周朝他们点点头,脱去大衣递给服务生。
几人见到顾从周来了便都纷纷起身,笑着寒暄,顾从周朝他们点头,随后落座,坐下后解了西装扣子,露出里头的白衬衫。
他是斯文人打扮,金边眼镜、白到发光的衬衫领子、腕间银色表盘还有那金贵的手杖,在座的几人里还有那王彪也在,他有意讨好,便奉承了几句,顾从周淡淡笑着。
“顾董,您吃吃这道菜,是这里的招牌。”
王彪热情张罗,顾从周浅尝为止,一顿饭大部分都是王彪说着话,顾从周安静听着。
吃饭间隙王彪烟瘾犯了,抽了支烟递给顾从周,对方摇头,“不好意思,我不抽烟。”
王彪的手悬在半空,干笑了一声,“不抽烟好,多不健康。”
说着“啪”的一声,烧油打火机点了火,他徐徐抽了一口。
顾从周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柠檬水,他那不喝酒不抽烟的态度让桌上的人很难办,王彪心里烦,又见顾从周起身,他叼着烟巴巴的喊了一声“顾董”,顾从周支着手杖,修长的手指卡在金色兰花之上,他说:“屋里闷,我出去透透气。”
烟灰落了一小戳下来,王彪的脸白了几分,等着顾从周从房间里出去,他吐出了那根烟,对着身边的人骂了一句,“什么人啊,不就是进了公董局,还真把自己当尊佛了。”
旁边的女人看他脸色笑着说:“顾董顾董,还真就是个古董,不喝酒不抽烟那他要什么,难不成女人吗?”
王彪脸色微顿,看了眼那张娇美的脸,他伸手在那女子的脸上揩了一把,“你还真是个鬼机灵。”
吃过了饭,王彪又提议去洗澡按摩,他说这话的时候态度暧昧得很,顾从周淡淡扫了一眼,这回不做推辞了。
见他答应王彪在心里嗤笑,文人面孔斯文败类。
洗浴中心就在金钱门边上,一体的产业,到了里头换了鞋,顾从周拿着牌子去更衣间,王彪随他在一块,见他一件件脱去外衣,感叹了一句,“顾董身材不错啊。”
顾从周瞥了一眼他那肥硕类猪的模样,把脱下的毛衣叠好放进柜子里。他转过身去,王彪回头看他,微微一愣,就见顾从周背后一道从后颈延绵而下到尾椎骨的砍痕,像是被人一刀要把身体劈开似的,看着可怖吓人。
也就是一眼,顾从周已走进了雾气绵绵的淋浴间,热水流淌过身体,没过多久王彪过来邀请他去搓背,被他拒绝了,又被过多久王彪邀他去蒸桑拿,还是被他拒绝了,他说自己心脏不好受不得闷热。王彪心里腹诽,瞧了一圈他腹部明显的腹肌。
一直到洗完了澡,换上了浴室衣服,顾从周都是冷冷的一人,王彪叹着气过来同他说:“顾董,待会去打麻将吗?”
顾从周不会麻将,就说:“我在旁先看一会你们打吧。”
他这么说还算是给了些王彪面子,王彪笑了笑,领着顾从周往里走着,一边走一边道:“顾董,待会单单看麻将难免索然乏味,您要不先到这边看看?”
这么说着他便先推开了一扇门,走廊里的光亮堂的晃眼,屋内却只开了一盏小灯,昏昏黄黄光景之下一眼看过去都是一团模糊的莹白……是鲜嫩的赤裸的身体。
顾从周沉默以对,王彪想要伸手揽着他,被他先一步躲开,王彪干笑一声,低声道:“顾董,看中哪个就挑了去。”
他说着话其实也拿不准顾从周的心思,这新上任的公董局华人董事看着实在是太油盐不进了,心里忐忑片刻,就听顾从周低声问:“干净吗?”
王彪眼睛一亮,哈哈笑了,“放心吧,都是雏的。”
顾从周“嗯”了一声,平波无痕的眼里看不出情绪,他往前一步,王彪就立刻替他把里头的大灯打开了,顾从周扫视一圈,最后在王彪惊讶的眼神里挑出了角落里的一个。
这厢顾从周挑了人先去了小房间里,王彪回到棋牌室就拉着自己那小情人笑着说:“猜猜那顾董挑了个什么玩意儿?”
情人说了几个都被王彪否决,她实在是猜不出就听王彪嘲讽着道:“这顾从周是个喜欢兔子的,一圈的女的他就单单从角落里把那小兔子给拎了出来。”
王彪嗤笑着又说了几句,最后却是叹了口气,轻声道:“果然豪门家里头养出来的少爷就是身娇r_ou_贵,谢小公子那身子竟比你们这些女的都要白。”
谢稚柳被人从房间里头带走了,他来之前被喂了两颗药,昏昏沉沉任由人牵着,到了房间里头,也是跟个木偶似的任人给自己穿上衣服。
他那身体不由自己做主,脑子却还是活络的,他垂着眼,悲哀想着自己这一遭只怕是真的逃不过了。
谢家落魄后,那么大的一个家族四散飘零,他遭人诓骗,身上的银钱都没了,且又泛起了烟瘾,没多久就欠了一屁股的债,直接被绑金了这销金窟里。
那些人让他卖屁股赚钱还债,他当时风光时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多少豪门权贵公子哥,现在见他落魄,谁他妈的都想奚落他一番,过来c,ao他屁股是假,讥讽嘲笑他是真,前段日子他还被脱光了衣服像只狗似的在屋子里爬了一圈,那屈辱的感觉还不如屁股挨一棍来的狠绝呢。
可这会儿等到了真的要挨棍子时,谢稚柳心里头却是更害怕了。
他穿好了衣服,下巴被轻轻抬起,托着他下巴尖的手指冰凉,谢稚柳仰起头看进了那双眼里,被里头的冰冷给刺得一激灵。
耷拉松弛的眼皮缓缓撑开,形成了个震惊的弧度,顾从周嘴角边扯开罕见的笑,他说:“谢三公子,别来无恙啊。”
谢稚柳呆愣数秒,接着唤出一个名字,顾从周眉毛轻扯,他对谢稚柳道:“我早已改了名字,不再姓谢,如今我是顾从周,新上任的华人董事,也不再是任由你们谢家打骂的妓女儿子了。”
他的那些话勾起了谢稚柳的大片记忆,当年的谢家,当日的顾从周。淅淅沥沥的大雨下,病重的妓女和他的儿子来到谢家求着收留,哭诉打骂还有父亲母亲嫌恶的模样,他站在门口懵懂看着那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少年,冷白的脸狠绝的神色凿进了幼童的眼里。
父亲终究是不忍自己的骨血颠沛流离,收了儿子却赶走了妓女。那一整个雨夜,隔着一扇门,谢稚柳这位新多出来的哥哥双膝凿地不停地磕头,血r_ou_模糊的脸混着泪,他大喊着求着父亲去救救门外的女人,无人回应。直到第二天,谢家大门被打来,入目的是一具苍白尸体,下人过去收尸,裹上一卷草席,不顾少年哭喊,头也不回离开了。
谢稚柳对顾从周的印象只有片面的几年时光,他只知道这人过得比谢家的下人都不好,没几年便偷了谢家的一些银钱偷偷离开了,而后再无音讯。
而此刻,谢家落魄,他流落至此,看着昔日那只能哭喊绝望的娼妓之子成了买下自己的人。他这般想着,陡然笑了,软着声音对顾从周说:“是啊,没想到现在是我成了一个妓。”
第2章
棋牌室内,王彪几人打着麻将,又是说了几句调侃顾从周的话。
“现在还不来,怕是就在那小房间里就地办了那档子事吧。”
王彪是野路子出身,没什么文化,刚才顾从周在他还能咬文嚼字着,现在人没来,他就什么也不顾及了。
说着说着还时不时窃笑,又回味了一遍谢小少爷的身子,一嘴的y-词亵语。
正这时,棋牌室的门由外推开,小情人推了一下他,王彪住了嘴扭头笑看着去,就见门外顾从周进来,同样是黑白相间的浴衣,穿在王彪身上就跟r-u猪烤了之后焦黄的皮,在那顾从周身上就跟仙鹤洁白的羽毛似的。
铂金色的兰花手杖点着地,金边眼镜后的眼擦着光,他回头对着身后的人轻声道:“还不进来?”
谢稚柳闻声抿着唇,脸色算不上好看,那手杖轻轻抬起,不轻不重碰了一下他的小腿,谢稚柳往前一步,若不是身上发着晕,他定是要……
心里头来来回回盘旋了半天,要做什么他自个儿也没想出来,他恍惚着,手腕被拽了一下,人就挤到了顾从周身旁。谢稚柳心中苦涩,他能做什么,他现在是什么都做不了了,只求这血缘上的哥哥能拉自己一把。
可这似乎也是不可能的,那人看他的眼神就跟陌生人似的,甚至是比陌生人还要疏远。
谢稚柳这样想着心里又憋了气,当初谢家人苛待他,可自己却没有啊。统共寥寥几面,他都对这人和和气气的,这白眼狼也不知道感恩,就是一脸冷冰冰,看着让人讨厌。
他被顾从周带着进了棋牌室,身上的浴袍同顾从周他们的不一样,人家是黑白,他这却是一团花红锦簇,谢三公子厌烦得很,但还是得维持着那乖傻模样,昏昏乎乎的被顾从周圈着肩膀。
他想着刚才在小房间里这得势了的白眼狼同他说的话,说是可以看在曾住一屋檐下救救他这个谢家小少爷,但却是有理由的。
谢稚柳求神拜佛都想从这鬼地方出去,见顾从周这么说着,便还未听理由就全都答应了下来,顾从周倒是不惊讶他这表现,微挑着眉,吩咐他待会到了棋牌室里怎么着都别出声。
谢稚柳身上难受,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心想着他就是想出声也没法子啊。他挨在顾从周身上,眼皮阖着,只听到麻将牌噼里啪啦的声音,又听到有人调侃,说的话让他更是难受。顾从周轻轻捋开他的头发,谢稚柳咬着牙忍着。
王彪打了两圈麻将,回头不知道看了顾从周多少眼,见他把玩着怀里头的谢家少爷,手顺着浴袍探入,那怀里的人轻轻颤动。
他轻咳一声,摸了一牌就听边上的人道:“胡了。”王彪皱起眉,骂了一声,推了牌说不打了。
他转过身去,笑盈盈看着顾从周问:“顾董要来一局吗?”
“我不会。”顾从周收了手站起来。
谢稚柳被他推开跌在了软沙发上,他恍惚的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大灯,眉头轻轻蹙着,那两颗药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他此刻除了头晕目眩竟然还起了别的反应。
他扯着浴袍往自己身上拉,就听到一个谄媚奉承的声音,“顾董怎么了不满意吗?”
顾从周说了什么,谢稚柳没太听清,又是j-i,ng神恍惚眩晕了会儿,双脚离地,身体被人抱起,他听着顾从周冷冷淡淡的声音,他说:“那人我就带走了。”
王彪在后头道了一句,“您走好。”
顾从周转过身,微微颔首,“有事可往顾公馆寻我。”
待顾从周走了,王彪春风得意道:“瞧见没,在这色欲面前,不管是谁都挨不住的。”
金钱门外,白俄司机依着约定时间把车泊在门口,顾从周准时从门里头出来,只是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谢小少爷歪歪扭扭由他提着,衣领勒着脖子,他吐着舌头大喘着气,“你这是要把我弄死吗?”
顾从周从后面看了他一眼,自己拉开车门,把人丢了进去。
?谢稚柳爬着坐起来,刚坐定顾从周就挨着他坐下,他侧头看去,只见金丝边的眼镜框闪着光,他瞥了眼就错开视线,心里头酸得很。
车上无话,到了顾公馆停下,谢稚柳被拖着下车,待看到顾公馆那恢弘的建筑,他便就又酸了。
顾从周不知谢稚柳这些心理变化,下人开了门,进入厅内,他脱去大衣又摘下手套,一番动作后回头瞧了眼谢稚柳,“到楼上去等我。”
谢稚柳没动,顾从周皱眉,便见那脸红扑扑的人勾着一双泛着水光的眼,声音绵软虚弱道:“走不动了,不想走。”
顾从周站定,他低头瞧着谢稚柳的发旋,把手杖递给了佣人,顾从周上前一步,只是微微一顿,手便已拽住了谢稚柳的胳膊,那耍赖撒脾气的谢小少爷被他一把提起,叫了一声就被拽了起来,跟只出不了气的鹌鹑差不多。
这顾从周除去一开始在王彪他们人前做样子时稍显温柔些,此刻对待谢稚柳就跟只随处捡来的小狗似的。
谢稚柳在他手底下晃了两下,手脚挣动着,瞪大眼看着顾从周,喊道:“你怎么敢?”
顾从周哼笑一声,没理会谢稚柳那红白的脸,客厅里佣人都是忍不住笑,谢小少爷认命的被他提上了二楼。
顾公馆二楼装潢的没一楼j-i,ng细,几个房间都还没放家具空荡荡的留着。顾从周把人带进自己屋里,谢稚柳晕头转向趴在床上,身体擦过床单,打了个哆嗦。
顾从周盯着谢稚柳那样子,低声问:“药效还没过?”
谢稚柳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当这药是什么?”
顾从周不语,谢稚柳本来还以为他又要嘲讽自己几句,但没想到他一声不吭,过了片刻嘴边被喂入了微苦的液体,谢稚柳睁开眼,顾从周同他说:“吃了这个药睡一觉就好了。”
他实在太累,没做反抗咽下了药,嘴里都是苦,谢稚柳昏昏沉沉无意识的喊了声娘,他委屈的讨要蜜饯吃。顾从周瞧着谢小少爷那模样,随手拉开窗柜抽屉,从里面掏出个糖盒,摸了个粽子糖出来,塞进了谢稚柳的嘴里。
谢小少爷咂巴了两下嘴,含着糖模模糊糊哼唧了声,顾从周盯着他看了会儿,收了糖盒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3章
从楼上下来,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便迎了上来,“先生,二楼的房间还没收拾出来,我这就让人去……”
顾从周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不用收拾了。”
“那您带回来的人?”
“就让他睡着吧,别去吵他。”
那管事的跟在顾从周身边还不是很久,顾董事从国外急急匆匆回国,一切都是急着置办,他没想到这家里头还没置办好,这位顾董就已经买了人往房里送了,且还是个男子。
管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只觉得这洋人文化教养出的果然是开放,男人都能在一起,还有什么不能的。
顾从周吩咐了两句便去了书房,他还有很多事要做,那文书就让他看到了半夜,看得两眼酸涩,他皱起眉,拿下眼镜捏着眉心。
从书房出去,外头已经昏黑一片,他提着油灯上楼,还未到二楼便听到了几声细弱抽泣,他微微一愣,几步走着楼梯,手里的油灯放在地上,推开房门直接打开了大灯。
西式的白色雕花大床,灰色法兰绒被子,水晶吊顶灯乍得亮起,顾从周走进去把蜷曲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谢稚柳给拉了起来。
“你怎么了?”顾从周拍了拍谢稚柳的脸,摸到的却是一手的泪渍。
他眯起眼把谢稚柳翻了个身低头打量着,就见谢稚柳的身体抽搐,细白的手在半空无助刮挠,嘴里喃喃呓语,“给我……给我抽一口。”
听到这话,顾从周愣神,他捏着谢稚柳的下巴又上下来回瞅了一遍,最后撒了手,把谢稚柳直接丢在了床上。
谢小少爷哀呼了一声,顾从周没再看一眼,他走到外头,提起地上的油灯,从楼上下去回到书房。顾从周沉着眉拿起话筒,耳朵抵着一段,他从桌子下抽出一张名片,拨动着号码,过了片刻,电话由人接通了。
王彪的声音咋咋呼呼的传来,顾从周捏着话筒远了些,沉默了一秒,他道:“王老板。”
那一头的声音戛然而止,怯生生喊了句,“顾董?”
“嗯。”
“哈哈,您有什么事吗?”
顾从周的手指绕着电话线,缠了几圈又都松开,他问:“刚才从你这边带走的那位……吸大烟?”
电话的一端,王彪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边上的小情人被他撩开,他拿紧着那话筒,干着嗓子道:“顾董我也不是有意瞒你,只是这抽大烟实在是稀疏平常不过了,那谢三就是个小烟鬼,谢家塌了他拿了那么多银钱出来都是被他给抽没了的,他沦落到我那地方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您要是不喜欢用过了就丢了呗,我这还有不少上好货色呢?”
顾从周沉默着,王彪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怪自己怎么就忘了这顾从周就是个古董,不抽烟不喝酒连赌都不会,也就剩下那嫖了,好不容易送了个人给他,却弄了个烟鬼。
王彪虚声说:“顾董您若实在不喜欢,我这就差遣人来您这边把那谢三带走,给您换个新的来。”
他忐忑等着,胃都要抽抽着疼了,便听到顾从周声音冷淡,“不用了,有烟瘾让他戒了就行。”
王彪连忙应着,顾从周又说:“王老板,多有叨扰了。”
他这话配上那冷不死人的语气,听得王彪心里一寒,还想说话时电话就被挂了。他心里一阵不爽快,呸了声,骂了句洋人狗玩意儿。
谢稚柳那鸦片一开始是被他那帮子狐朋狗友撺掇的,后来自己成了瘾,不用人劝他就自发的去买了。第一回被谢老爷发现时,用棍子打了他二十几下,险些将人打死,是被他娘给拦了下来,才留下了这条烂命。
他被关在院子里头不让出去,烟瘾犯了就四处哭丧寻死,他母亲是个只会娇惯宠溺孩子的妇人,谢稚柳求着他母亲说救救他。谢夫人便软下了心,偷偷差人去买了大烟给谢稚柳。
少年时光就似几搓枯草,被大烟的火给燃烧没了,此后谢三少爷缠绵烟榻,成了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当时圈子里都传着一句话,说是百无一用是谢三。
讲的就是这谢三公子空有一副姿容顶绝的好样貌,实则就是个只知道大烟的草包。
顾从周挂了电话重新回到二楼,那谢三从床上滚到了地上,脸挨着地正哭着,嘴里还在念叨要大烟。
顾从周平生最恨的便是抽鸦片的,那些个烟鬼让他觉得脏,而此刻谢稚柳就是这模样,他冷着脸,嘴里念着弟弟那两字,后又冷笑出声。
若是让谢老爷知道自己那小儿子成了如今这模样,大约是要从棺材里跳出来了吧。
他用脚去踢了踢谢稚柳,地上的人打了个冷颤,顾从周抿直着唇,突然就听那谢三呜咽哭喊了一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