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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有种酸臭腐坏的气味,毫不留情地冲进他们的鼻腔肺管。
容洵站在渭南城东临时修好的堤障旁,粮食沤烂,和动物尸体及未收敛的人尸混在一起,形成恶臭的腐败味。死人渐多又起病疫,一时间,河岸处堆了数千尸体。若是土石倒可以成石岸护堤,可惜是腐臭烂肉,赈灾粮拨来后连充饥都用不上,为防堆尸处蚊蚁恣肆又添病疫,就浇黄酒一把火烧尽,火光漫天,连同尘灰于雨中弥散,容洵不禁咳了两声。
“此处烟气太重又加恶雨,大人保重身体。”郡守样子谦卑,腰微微弓着,“此处已派人看着,尸首又非粮草,少有人惦记,不会出大乱子的。”
“西郡那帮贼寇怎么处理?”容洵垂首,腰间禁步被风拂动发出泠泠清音。
“臣下已于反贼李密扎营镇外围秘密驻兵,就在山麓外围暗中埋伏,敬听大人发令即可剿灭贼人。”
“再等等。”
王瑾之猛然侧目,看这过分年轻的大臣。渭南虽非富庶之地消息灵通,但眼前这个出身东麓官运亨通的同僚,其精干爱民之声也并非从未耳闻。不过此时,他竟不敢相信,容洵竟如此草率推迟了剿灭反贼的时机。明明兵力已然部署……
他发觉失礼,暗自懊悔但仍不死心:“若大人担心此次出兵不能一击即胜,臣自请前去督战……”
“唔,”容洵伸手打断了他,“虽说天灾措手不及,若渭南郡已作整顿的官兵还胜不了山匪,那大人还是别做这个官了。”
他冲郡守微笑,凤眼流波婉转:“郡守是好官,何必着急去做恶人呢?”容洵问道,“水性润下,若失其本性,水不润下,则水涝成灾。那会是谁的过错呢?”
王瑾之吓得摇头:“这都是腐儒谬论,大人怎能提及此种、此种……”
“大人不信,我也不信,可你我不信有何用处?西郡城乃至渭南郡百姓,是更愿听水利河防呢,还是更愿意信奇诡怪闻?”他盯着王瑾之的眼,喝道,“何况李密再是乱臣贼子,再怎么趁乱袭取粮仓扰施粥布排,害他乡百姓;可于西郡子民,邻乡灾荒饿殍数万时自家这里可是开仓放粮了,他李密可是一等一的大英雄。我们这慢人一步的狗官,何苦要当这个坏人。”
他冷笑道:“且乡民间随了李密者不在少数,郡守就不存一点私,爱惜自家兵将?就算兵士命不足惜,是能屠了西郡全城?哪怕杀了贼首,余下百姓会怎么想大人,怎样想圣上呢?”
王瑾之面露愧色,正想请教。城头火渐渐熄灭,成堆肉尸化作一片焦土。
“官兵行军时,尚不能牢守军纪;流寇作乱,有粮有声望时稍作样子,粮绝之时与民争利的吃相只会更加难看。大人且看着,只需围城断粮,城中粮草不出半月也就耗尽。待到那时贼寇欺虏乡民,辱人妻女,民怨沸腾之际径直攻城,定能一战即胜,载誉而归。”
雨势渐消,两人先于粥棚垂问饥民,又于堤防加固处告慰劳力,至天色渐晚,王瑾之暗叹其收买人心的手腕,竟一时忘情跟至客舍。容洵不禁失笑:“王大人可还有事?”
王瑾之这才缓过神来,羞赧离去。
夜深,一封密函正自客舍传至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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