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椿苦着脸深呼一口气,只希望沈蕉入了府后,能守信用,将她领到五娘的屋中。她自认为没本事做主子,但做个尽心职守的女使应当不是痴人做梦。
“又发呆!”
又是霍钰。
闻人椿哀怨地捂着脚踝,真想提点他——在心上人面前,怎么能整日对下人实行揶揄打击,多么不合身份、不成体统啊!
牢骚虽多,闻人椿面上还是乖巧,她轻轻福身朝两位主人行礼:“二少爷午安!还琼姑娘午安!”
许还琼冲她温柔一笑,便将小白狗从地上抱了起来。她倒是真真切切喜欢这只小白狗的,不嫌脏不嫌累,小白狗肚子吃坏的那回,还是许还琼央求霍钰请来畜生大夫。
可惜这么娴熟雅惠的女子日后得同如此顽劣的少爷过一生,天公不公!
“收一收,表情太狰狞,会吓到还琼的。”霍钰往闻人椿的肩膀上拍了拍。他找了个椅子落座,自斟自饮起来。
闻人椿发现他是当真不喜欢小白狗,不仅是小白狗,连二娘养的碧眼猫咪,他也总是兴致缺缺,非要二娘千万次叮嘱,他才勉强抱一抱。
她曾大胆问过他一回,霍钰只回了两个字:“麻烦。”
“小椿啊,帮我添些茶水。”
等添置完毕,闻人椿便被霍钰横出的一只脚拦在了身旁。她暗呼不好,可怜兮兮地望向许还琼和小白狗,瞧他们一人一狗和和美美温馨十分,凭什么不能多她一个。
还琼姑娘啊,回头瞧瞧可行?
“府上要纳小娘的事你应当听说了吧。”
闻人椿闷着点点头。
“那位同你是一个班子的,应当——很是相熟吧。”
“是,认识许久了。”她不敢撒谎,也不想同他撒谎。
“真巧啊。”他语气迂回,珍珠般的眼珠优哉游哉地绕了一圈,发黑发亮,惹人紧张。幸好闻人椿识相,头低得差不多能钻进地缝里。
“哈哈,因缘际会嘛。”
“好一个因缘际会!”话毕,霍钰放下茶盏,扬着眼角盯向她:“那你说说看,这缘是谁牵的?”
“……”
“你知道的,少爷我算是够不通透的了,但也猜出十之八九。旁人难不成一丝疑虑都不起?”
“少爷过谦了。”
“福祸相依,你若是聪明的,就该趁此机会在府上定下一个牢靠主子。”
闻人椿不曾想过霍钰会同她说这番话。他向来是没什么前因后果、尽知道将她当下等人耍玩的,如今这意思真是辗转莫测。
那厢,许还琼抱着小白狗来了,她刚刚学会如何让小白狗作揖,兴奋之情难掩。
霍钰很给面子地拍手叫好,他不吝夸赞,说许还琼能文能武还能训狗。
“钰哥哥取笑我。”许还琼说话的时候有一股特别的气韵,娇而不纵,庄而不木。闻人椿偶尔会逾越本分地嫉妒她,恨自己怎么不是她。
霍钰大呼:“我怎么敢?”
“钰哥哥有什么不敢。你瞧,小椿被你说得脸都白了,定是你又作弄她了。”说着,许还琼在闻人椿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记以示安慰,又对她讲,“你不必与钰哥哥置气,他从小就爱惹人生气,巴不得别人吹胡子红脸。”
“冤枉啊。如今小椿有你做靠山,我打狗还得看主人吧。”霍钰照着闻人椿的肩膀就是两记警告,“快告诉还琼,我是如何尽心叮嘱,免得你在霍府行差踏错、白受委屈。”
“还琼姑娘,二少爷确实没有作弄我。”
甚至夜半大雨惊醒,闻人椿想到霍钰的话,也觉得不无道理。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许久,每回地面刚刚被晒干,一盆雨又轰轰然倾倒而下,直下到沈蕉入府的那天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昨晚一群人被拉着布置到半夜的喜庆玩意有一半被风吹歪,还有一小半被雨淋湿,但这不影响霍老爷与沈蕉上翘的嘴角。
来吃酒的宾客中有嘴皮子好使的,冲霍老爷朗声道贺:“遇水则发,是好兆头啊!”
闻人椿倒想起老家的说法,说雨天的新娘子都不是善茬子。
不过她觉得这话也算是一种祝福,为人厉害总比为人懦弱要好。
话说回来,今日的沈蕉真是难得的眸光焕发,再不见从前一丝一毫的怨艾。就连平日里明艳惯的四娘站在她身旁,都被她一袭金丝红衣比下去。
金先生假作不舍,抱着酒盅乱喊:“哎呀呀,这可是我的台柱子,我们戏班子的灵魂啊。霍老爷,您可得好生待她,我是……我是真不舍得放人啊。”金先生不愧是戏班子的领头人,话到深处立马落泪几滴。
沈蕉也放过了陈年旧事,只顾笑眼盈盈。
“来,这杯酒我敬二位。”金先生贪杯,今日遇上好酒,挥袖一饮而尽。
“金先生……我这杯酒得十月之后再同你喝了。”
“十月?噢!噢噢!”金先生酒意涌上脑袋,激动地抱拳,“佩服佩服,霍老板老当益壮,定能愈战愈勇。看来往后我要来吃好几回酒了!”
“金先生,您轻些。”沈蕉知羞地低头。霍老爷见了,怜爱不已,将人一把揽进怀里,“羞什么。金先生也没错。”
恬不知耻。
老不知羞。
不知在场有几个人抱有此等念头。反正若是去问霍钰,他自会坦荡荡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