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霍钰这么讲,婆子们再也不收着力气,架着闻人椿去了一旁的屋子。她一直扭着头,一直盯着霍钰,却只看到他们相偕的背影。
如果这就是他口中的忍耐,那么闻人椿好想告诉他——她不想忍了,放她走吧。
烙铁很快烧至滚滚烫,火窜起来,有滋滋的声音。
闻人椿害怕得心跳不已,整个人瑟缩着。
一缕风来,都能让她的心跳得更加激烈。
道士还是慢悠悠,点了烛、点了香,等香燃到一半,他才絮絮叨叨地拿起烙铁。烧得通红通红的烙铁,在几步路之后,落在了闻人椿的手腕上。
疼。
忍不住的疼。
闻人椿闭着眼睛还是疼到了嘶吼起来。
有看不惯她的,在旁讥笑:“有本事再喊主君的名讳啊,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
幸好,她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觉得头脑发空,要死过去了。
难不成是许还琼的病传给了她。
她颤抖着身子,忽然觉得好笑。
闻人椿多余的遐想没能停留多久,下一阵疼痛很快袭来。
“啊——”她叫得死去活来,道士却置若罔闻。他拿起金针,在烙过的地方画符,腐肉上新伤叠旧伤,闻人椿彻底失了一切知觉,只知道拼命喊出来。
可惜到最后几笔,她已经没声了。
那一日,闻人椿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屋,等她痛得醒过来,摸到手腕上的白纱,才知道一切并非幻梦。
她告诉自己会好的,甚至用霍钰说过的话继续蒙骗自己,譬如什么狗屁的权宜之计。
然而这场痛经久不散。
霍钰许是忙得厉害,到了第三日的晚上才摸进闻人椿的院中。说是摸,实则是因为当时已是月过中天,他动作又局促得紧。
他以为她不会被吵醒的。过去在系岛,闻人椿总睡得像只吃饱的小猪猡,要他故意捉弄几番才肯醒来。
而此刻,她太快地睁开了警觉的眼睛,黑暗之中亦是亮盈盈。
霍钰有愧,低声唤了句“小椿”,便不再说话。他坐在床沿上,一只手搭在闻人椿胸口的被子上。
大抵是闻人椿不躲闪的缘故,他又伏下了头,想往她的脸蛋上亲一亲。也是因此,霍钰下巴上的青渣在闻人椿的眼中越发明显,描出他的消瘦。
闻人椿在心里骂了两日,到此刻,竟是不忍心。她偏过头,嘴巴几乎没有张开,念了了句:“好疼。”
霍钰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掀开被子看了看那块白纱。因日日都有小梨来换新的,它此刻还是洁白的。真正的伤口被掩在其下,霍钰连一分的痛苦都看不到。
所以他说:“不疼了。”
但到底心虚,他只敢在白纱上方两寸的手腕上碰了碰。
闻人椿立马缩回手,依旧重复道:“好疼。”她的心好像停留在了那一刻,一个晃神,便忍不住地瑟缩收紧,如同被人掐着。
而霍钰呢,口口声声爱她,却未能感同身受。他说大夫是城中治烙伤最好的大夫,药材也是铺子里止疼最好的药材,到今日,不该再疼的。
“小椿,忘记它吧。”
“你是说那朵椿花?还是说你我之间的露水姻缘。”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闻人椿都羞愧了。
这是哪门子姻缘,疼得流血又流泪,都要赶上戏班子里的苦情戏文了。
听她说得极端,正要起身的霍钰又坐下了。
“小椿,我说过,熬过去,一切都会好的。你为何不信呢?这不过就是个烙印,难道没有了,你我就不能好下去了吗!”霍钰不懂,在他看来是一时兴起的玩意,无论有还是没有都不能决定闻人椿和他之间的情分。
可闻人椿却将它看得重极了。
“没了它,也许就没有东西可以保佑我们了。”她哀伤得泫然欲泣,泪珠子已经挂到了眼角,越变越大,却始终没有落下。
“霍钰。”她唤了他一声,耳朵里又响起旁人的讥笑,好不容易强压下去,她才说道,“我觉得我们可能真的会散。我......配不上你的......”
无论是他的复仇、他的野心,还是他的忍耐,都不是闻人椿可以企及的。
他可以习惯要她忍、要她退,可事实上,她真的觉得自己退无可退。
小家子气,成不了气候。
她觉得说的就是自己。
那一夜,霍钰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他与她,久违地窝在一个被子洞里,隔着两层里衣,贴得那样近,闻人椿却还是觉得冷。
然霍钰不知道这些,他甚至撩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手腕内侧的伤疤。
他的那朵椿花,原来早就没了。
闻人椿情不自禁地伸了手,在他结了疤的地方摩挲起来。他伤得应当没有她重,还有隐约的花瓣边缘,但肯定吃了苦头的。
她昂头,垂着眼尾问他:“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