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人?叫一个小官去捉一个大官?呵,我才犯不着为此和许大人结下梁子呢。”霍钟满口不在意,“我不过是听父亲说,你对你那系岛情郎念念不忘,才好心替你找出真相的。”
“我与陈隽是君子之交!”
“好好好,谁不知道你对我那二弟一心一意。可惜啊,他这辈子只能对他的大娘子一心一意。”当初二娘嘱托时,霍钟就站在门外,最是清楚不过。他瞧闻人椿挣扎的表情,想必也已知晓,心中大为满意,便侧身故意引她:“小椿啊,要不要我再同你说一些秘密?”
从老太爷屋中回来的闻人椿,就像一只游魂。她身体里突然跳出许多个自己,每一个都有不同的声音,教她彻底陷入了混乱。
“你都淋湿了!”苏稚本已理完包裹,想与她告别,可见她失魂落魄,又不敢走了。
闻人椿“咦”了一声,木鸡一般反问:“下雨了吗?”
“自然,你头上好多水珠!”
“哦。”她晃了晃头,淋一点雨算得了什么呢。
迟钝如苏稚,也顿感不妙,抓着她的胳膊忍不住追问:“小椿,发生什么事了?”
兹事体大,她这回口风很紧,抿了抿嘴唇后,对苏稚挤出了一个微笑:“没什么,就是看老太爷的身子不太好,无计可施,十分担忧。”
“是这样吗?”
闻人椿再三点头。
“苏稚,桑武士此次来明州,是否一直在查陈隽的事?可有一些眉目吗?”她在告别之中忽然插进一句。到底还是不稳重。
“我只听说他在请霍师父帮忙,似乎与霍师父的大哥有关系。”
“不妨也一道查查许府吧。”
“许府和那位许大娘子是……”
“是她的娘家。”想来想去,闻人椿还是觉得桑武士恐敌不过许霍两府的势力,便重重地嘱托苏稚,“只要查到线索便可交给霍钰。你同桑武士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应该能明白这个道理。”
“小椿,你是知道什么了吗?”
“都是些不知真假的东西。”她唯一能信的,只有苏稚他们了。
许是苏稚陪了她几日,忽然的离开让屋子空空落落,闻人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又听窗外起了雨水的声音。那雨,白日里便断断续续要下不下,此刻索性慌慌张张一泄而尽,屋顶盖子都要被打穿。
她彻底无眠,想东想西,想起白日分栽野花时好似没有将土壤填回,竟一个打滚下床,赤脚冲去了外头。
踏过门槛,脚下的地开始变得湿润泥泞,寒气一丝一缕钻进脚趾尖,闻人椿的脑子分外清楚。
她觉得自己是时候做些有违常识的事情,把自己折腾倒了,大概就能自然地拥有柔弱可怜的模样,成为做什么都对的那一方了。
病没等到,霍钰倒来了。他起先只是一个灌了风的硕大黑影,走得无声无息,而后步子迈大了、迈快了,连小道两旁的雨水都被他踏起高高的一片。
“在做什么!”他连人带花一道拎起。余光中的野花瞧着还挺精神,闻人椿却被雨水打得蔫蔫的,发丝都结在了一道。霍钰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她身上,包着她就要往屋里走。
“回屋!”他的口吻是不容反驳。
闻人椿纹丝不动,甚至故意站在伞外。他也许忘了,褪去外头的泥,她也有硬骨头。
“你到底想做什么?”
闻人椿指着那些野花,认真地答道:“我不想让它死。”
“它不会死!”
“可他死了!”
又是陈隽,真是一生一世绕不过去了。霍钰无能为力地闭了很久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后才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是放不下,那便将我的命拿去。”他没有震怒,雨丝中的他是平静的,每个字都咬得清楚。
他竟护她至此!
闻人椿松了松眼皮,低头间全是嘲笑:“是谁要杀我,又是谁真正害死陈隽。你当真什么都没查到、什么都不知道?”
“此事牵连太多。”
“你尽管说你知不知道!”
她的眼神教人心冷,好似他们不曾患难与共过、不曾抵死缠绵过,只剩替陈隽伤心不甘的怒火。
霍钰气上心头,直接将伞抛了去。
筋骨不牢的油纸伞,飘摇着,飘摇着,坠在了花坛正中。跟块墓碑似的。
“我不是不会报仇!街上三岁小儿都晓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十年?”她原本就英气的眉毛翘得很高,只听她寒声道,“怕是百年都报不了。”她漫不经心的讥诮刺痛了他,他看得懂,她不信他。
她怎能不信!
“闻、人、椿!”咬牙切齿地喊完姓名,霍钰却不知道说什么。他相信她的爱是世上最真最盛,可眼下关键时分,她为何变成寻常妇孺演出此番把戏,为何不能学还琼一样坚定不移。
争吵无果,霍钰索性将人一把卷到背上扛回了屋子。
两人湿得厉害,身下的影子都被水渍填满。霍钰看得心烦,吼了好几声叫来小厮,又是打水、又是更衣,屋子霎时热闹起来。
闻人椿在此时还是识大体的,拿了条帕子抹脸,没在旁人面前做泼妇。
待屋子重又安静下来,霍钰才开口:“今日去过父亲院子了?”
“嗯。”
“见到霍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