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椿在那一刻就像疯了,赤着身坐起,拼命地叫着霍钰的名字,好像只要叫得够多、够响,霍钰就真的会听见一样。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找不到她呢!他不是一次次说爱她吗,为什么总是错过她!
她多希望自己从来没有遇见他,遇见了也不要爱上,爱上了也绝不开口说。
这样她的人生至少会比此刻好吧。
如今的她,呵,真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活些什么了。
大抵也就是为了箩儿口中的那串糖葫芦才留了一口气。
那天,闻人椿几乎喊完了这辈子该喊的所有“霍钰”。
孙二木很快被她喊醒,他没问霍钰是谁,只是一直紧紧地抱着她。他并不在意,他打第一眼就喜欢这个媳妇的样子,清丽、可怜、倔强,他会一辈子待她好。
“好了,别再想从前的事儿了。我们在村长族人面前拜过堂的,我一定会疼你,绝不丢弃你。你我百年之后还要一起埋在山上呢。”
他越温柔,闻人椿就越害怕。
自此她沉迷于鼠尾根带来的短暂的安宁,直到肚子大了起来才慢慢收手。
回忆刻骨,将闻人椿折磨得嘶吼起来。
她捂着头,无法控制地往床头上撞,那上头刻着繁复的花开锦绣,很快就在她的脑门上落下深浅不一的红印子。
若不是霍钰冲了进来,她非得破皮流血不成。
“不要这样,小椿,不要。”他终于有借口将她抱在怀里,终于可以捂着她的脑门,轻轻地往上面呵气。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没有明确地抗拒他。
“霍钰?”闻人椿将信将疑,问得细若蚊蝇。怎么会是他,真的会是他吗。
闻人椿在真实和虚幻中折返太多次,她觉得自己快要错乱了,她真的被人带回明州了?还是又是一段狂妄的臆想。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睁开竟还是霍钰。
是不是吃了太多鼠尾根?闻人椿习惯了绝望,在那一刻宁愿相信他是孙二木,于是谨慎地小心地将他往外推:“我有身孕了,孙二木,你不好碰我的。”她紧张、恶心,却不敢反抗得太激烈,因为知道起了冲突,功亏一篑的还是自己。
至多一秒,霍钰却觉得自己愣了万年之久。
他不想让闻人椿继续畏惧,连忙松了手。一双眼,不知何时红成了鸽血。
“小……”他好像不会说话了,嘴巴动了好久仍旧停留在第一个字。
人间炼狱。
他想起霍钟临死前的发愿。可惜霍钟的愿望只成了一半,明明霍钟恨的是他,他却活得多得体啊。只有他的小椿,一个人真的掉进了炼狱的怒火。
要什么别人怒骂指摘,霍钰自己最明白,闻人椿这一生,所有伤、所有痛,全是为他所害。
他该如何弥补。
霍钰看着故作平静的闻人椿,她正在压抑自己的难受,一切毫无头绪。
“小椿,回家了。”他很轻很柔地出声,试着打破屋子里的对峙气氛。说话时他微微探出头,收着下巴,向上仰望着。
闻人椿却觉得眼前卑微的男人更像是孙二木了,不禁打了个冷颤。
“别怕!你看着我,我是霍钰啊。”霍钰以为自己可以忍住的,却还是在这句话后落下眼泪。闻人椿在他的泪眼之中,那么模糊,又那么清晰。
旁人说起闻人椿的话,他听了许多。他们说闻人椿变了,世上没有人能在那种地方保有常人的善良与理智,她的心早就和她的面孔一样乌黑粗糙。
但他觉得没有,闻人椿依旧是闻人椿,是他此生见过最好看、最纯洁的女人。
闻人椿终于肯相信了,掰着手指,低头念了一声他的名字。
“霍钰啊,你怎么找我找了这么久。”又像问他,又像喃喃自语。
他实在找了太久了,久到她心成顽石,一切难挽回。
不,来得及的!
霍钰急得跪在床边,他将她的手包进自己的手中,恳求道:“没有孙二木了,没有孙家,也没有渠村了。这里是明州,不会再有人逼迫你、禁锢你。小椿,你不要担心,从今以后,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任何人再阻拦你。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爱你一辈子的!”他不要看她这样失去灵魂的模样,他不能让她真的一辈子都在受罪,“小椿,我们一起想办法忘记那些。一生还有很长时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霍钰从来没有这样卑微过,跪在地上,只是为了求一个孤苦的寡妇。
闻人椿知道他的诚意。
但他的话,她真的不配相信、也不需要相信。他怕是还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如果知道了,怎么可能继续爱她呢。
不过是一时的愧疚罢了。
也许从前也是,一直都是。
根本与爱无关。
闻人椿没有挣扎,没有迎合,任由霍钰握着她的手。她的脸上有一些像是眼泪的东西,嘴角又挂着疏离的淡淡的微笑。
这就是她的回答。
比之前的躲闪回避更无情。
身子稍有好转,闻人椿便去药材铺的后山替箩儿做了场法事。小梨原想陪着她一起来,可她想了想,小梨总归是个大肚婆,被白事的东西冲撞了总归不好。何况前头置办衣冠冢的事情已经麻烦小梨多回。
闻人椿大概忘了自己的肚子也很大,就像随时都有东西要掉下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