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盛夏已过,每年白露过后,百鸟养羞,再过没几日,就是皇后千秋,今年因着太子抱恙,皇后的意思是借自己的生辰宴为时,办的热闹些,好冲一冲东宫的邪疾,因而今年皇后的千秋宴比往年办的更为隆重。
一晃便到了正日子,皇帝难得脱下素日贯穿的法衣,换上了正经朝服,众人终于在皇后千秋宴中,见到了已许久未公开露面的皇帝,见其面色一改之前的冷凝霜白,倒隐隐泛出红光,于是在场的众人各有所思。
太子依旧沉珂难愈,原本以为入了秋越过了酷暑便能有所转机,结果却令皇后失望,虽然创口已基本愈合,可人却依然浑浑噩噩,原本高壮的身姿,在病榻上困顿了太久,人就如同越冬的芦苇,毫无生机可言。
太子是皇后独子,也是皇帝唯一的嫡子,储君素来是国之根基,作为这个王朝未来的掌舵人,如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不管帝后如何打算,众人心里皆有一份自己的算盘。皇帝一生得子五人,除了一子幼年夭折,其余四人如今皆已成人,太子虽身为皇长,又占了嫡,可任谁都明白,如今太子不过就是吊着一口气,想指望他顺利继位,希望渺茫的几乎可以忽略,而其余叁人皆有虎狼之心,或早或晚,东宫的天,怕是要变。
皇家寿宴依然是一贯的枯燥无趣,皇后今日逢喜,这满堂众人说尽了世间喜庆话,可自己亲儿却那副模样,如今连寿宴都无法亲临来为自己祝寿,又能有几分得意,她下意识看向了卫茗蕊。
太子抱恙无法亲临皇后千秋宴,便只得太子妃一人出席,卫茗蕊一袭华服,妆容一看就是精心修饰过,行止谈吐也无一丝错漏,人情练达,万事无咎。可正是因为太过完美了,有些事便会显得不同寻常。
若是感情至深的夫妻,自己的郎子沉疴日久,又有几个妻子还能打扮的光彩夺目,然后与人谈笑风生呢?
皇后先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皇帝,见其这会儿无甚异色,这里似乎除了她,没人在意太子的缺席,便状似无意道,“今日是我的喜日子,如今见到陛下和你们大家都在,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美中不足的便只有太子。”说着,眼睛就移到卫茗蕊身上,可语气听不出个什么情绪,“太子妃这些日子辛苦,亲力亲为地为太子侍疾,我心甚慰,只是太子身为储君,他的安危是社稷永固之本,日常照料还需更尽心才好,太子早日还朝,才是江山社稷之幸事。”
经皇后这样一提点,皇帝似乎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的嫡长子,点头附和道,“皇后所言甚是,东宫众人切不可松懈了。”然后又转头对皇后嘀咕,“如何太子的身子还不见起色?”
皇后宽袖下的手收紧了,面上却依然一片蔼然从容,颔首道,“已见好了,只是这趟病程稍长,许是伤了元气,后头再慢慢调理就是了。”
皇帝闻言放下了才提起的心,“不若让国师去东宫看看,再为清儿炼制几丸固元的丹药。”
皇后依旧笑着,“太医院的院首如今就住在东宫,让他们自去费心好了,国师每日还要与陛下闭关论道,若因太子耽误了陛下清修,倒不好了。”
这话正中皇帝下怀,于是便从善如流了。
卫茗蕊略松开了咬紧的后槽牙,方才那一番敲打真如抽了她一记耳光,如今谁还看不出来,东宫早已今非昔比,异储怕是指日可待之事,皇帝越老越昏聩,怕是也只有皇后才会给自己的亲儿子紧抓住这个太子之位不撒手,可到底形势比人强,真要是到了临头一刀的时候,怕是任谁都会投靠后继的上位者,毕竟趋吉避凶是人之本能,她再一次忍不住看向斜处静默安坐的那个人,方才那一切都似乎对他没有半分影响,他依然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可她万万不信他没有什么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