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正午,日旸最是毒辣的辰光,炙眼的日光蒸烤得大地都滚烫,那十足的热力弯折了光线,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
负责建安门守卫的中郎将抹去滑进眼角的汗水,眨了眨眼睛,又待片刻,才终于看清正向建安门驶来的舆辇,墨蓝色的辇壁,四角各垂着金麒麟风铃,舆辇由远及近,发出的“叮铃”之声,恰好在这炎热的午后送来一丝丝清冽之意。
建安门的中郎将领这军职已叁年,如何不知道这是哪位神仙的舆辇,叁两步疾跑下城门楼,口中喊着“快开门!快快快!”城门方启只容一人侧身而过的口子,那中郎将就一个闪身蹭出去了,几步就跑到刚停稳的舆辇前,逢迎恭敬道,“叁殿下!您终于回朝了!”
亓官先跳下来,摆好了脚凳,才转身撩起帘子,湛冲身着朝服,俯身而出,见了那中郎将,淡淡一笑道,“何大人,近来且安?”
这守卫中郎将何广原是湛冲麾下的,因着湛冲的举荐才擢升领了这守卫中郎的官职,因此即便如今再见他,却依然还当是自己上峰的意思。
何广军中出身,只一抱拳,寒暄也做向老上峰汇报军情的样子,“托您的福,一切如常。”
湛冲点点头,拍了拍何广的肩头,转而向宫里走去。
此时已非上朝时候,宫道空寂,只他一人在其间行走,这个时节身着佩绶齐全的朝服,走在狭长的宫道里,全无一丝凉风,内里的素纱中单早已被汗水浸透,可他却不觉得如何热,反而心凉如水。
一路上遇到戍卫巡宫的禁军,纷纷停下来向他驻足行礼,他却步履未停,目不斜视地经过。直到走近皇帝寝宫,宫门口的小太监远远瞧见了他,连忙跑进去,凑近御前大太监梁通耳根说了几句,梁通点点头,摆手打发他去了,自己则走到殿外檐下抄手立等,不多时,就见一挺拔清俊的身影转过照壁,直向殿门而来。
梁通几步下了台阶与湛冲行礼,恭顺道,“殿下万安,您可算是回来了。”
湛冲道免礼,“我方回来,此番离京已过半载,感念父皇甚深,不知这会儿父皇可得空召见?还得劳烦公公通传一声。”
梁通堆起笑,却一脸为难道,“殿下来的可真不凑巧,陛下午后才与国师闭关修炼道法,依照平素来看,这一时半会断不会出关的,殿下若有其他要紧事,不如先去忙别的,待陛下出了关,再来也不迟。”
宫中之人说话做事都有其章程和小心思,太监们可以这样说,你却不可这样做,一个久离皇宫的皇子,如果还有别的事比见自己的皇帝老子还重要,倘若他今天就这么走了,估计等不到他走出宫门,弹劾他的奏折就已经递到皇帝的书案上去了。
他和煦笑道,“无碍,没有什么事比觐见父皇更为重要,我久不在父皇跟前尽孝,只等这一会儿又算得什么,公公且去忙,不必理会我。”说完,便自己行至檐下泰然鹤立。
既然湛冲如此,梁通也不好再多说,便又指挥着其他小太监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