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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元贞后冉克让一步抵达彭城。
概览历届已飞升修道者的履历,不难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是极佳灵根+金堆玉砌资源倾倒+气运加成,反衬着裴航是个异类,世家的叛逆嫡子及冠后脱离家族去做散修,纵是得了诸多传承也不该能跻身飞升者之列,想必是除此之外又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缘法。
或许这异于他人的缘法便与自己有关,她思忖着敲响了冉克让的房门。
“进。”冉克让立在包房正中,一旁的桌案上摆着几样东西,元贞目光被吸引走近来瞧。
松香黛紫的宝莲形布毡无疑正是柯光逢的储物芥,其上洁净如故,仿佛只是被随意取下。旁边一方镶金嵌银檀木匣,并一块叠得方正的残破锦片,元贞看了一窒。
“这是?”她定定神拿起木匣,其中一颗杂色异形珠,直径约莫一指半。
“舍利。有记载历代佛子身死会幻化出骨舍利,我也是第一次见,你手上的这颗是我向维方大师讨来的——我们幼时同在他老人家那里受过洗——”冉克让拉开椅子坐下,疲态外露,“大自在殿说他的东西随我处置,他们只要舍利。”
元贞又将衣片仔细展开,除撕痕外,有一块似是尖利兽齿所留,格外触目惊心,整体却无半点血渍。
“这个齿痕……为什么会这样?”她惊疑抬头。
“是狻猊咬的,可能是他衣服上沾了什么,脱下后被那东西撕扯了下来。忘了跟你说,我叫人用溯洄法验了上面有引妖草汁——喏,就是淡粉色的那些——但被洗过,抓到的那小子也说不明白。”
“还有人证!他在哪——不对你已经见过——是在哪里见到他的?”
“先别激动,你听我讲,是个农家小子在河边捡了他的法袍,没打过面。”他轻摇头,“看起来像是他在村西高地三龙支河河畔消失,剩下的衣物被冲进水里缠了引妖草,又碰上一头狻猊——裂隙中新冒出来的,现在东海郯县流窜——顺流而下被杏口屯的人打捞。”
“狻猊……修真界有几年没有过野生高阶兽了吧,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两界产生裂隙也与柯光逢有关?元贞隐隐约约摸到了一丝脉络。
“是,但东南沿海一带一向有零散妖物出没,妖界屏障本就不牢靠,再加上走私——徐州出狻猊也不是不可能。”
元贞阖了阖眼,再睁开眉头紧锁:“那你说,既与妖兽无关那与什么有关?你真相信柯光逢是——飞升?”说到最后讽笑出来。
冉克让也面色不虞,放软声音:“你别这样对我——你就这么不信他?你也看到了,历代飞升修士哪个不是无踪无迹而去,柯光逢又功德积身,如何不可能?”说到最后也笑出来,哄她道:“他若不够飞升谁又能够,五派联盟那帮道貌岸然只会嗑药的老家伙吗?”
元贞神色稍缓:“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是真不信修行能有结果——算了,我想亲自去绥舆里看一看,你还去吗?”
“不了,这几天我已经走遍了,如果成不了正果那修行又求什么——好,好,我不说了,你记得带上他——”冉克让冲门外招手:“朱七,护好你主子。”
“是。”身着暗卫服的男人闪进来,单膝跪地。
过两日便立冬了,彭城的冬天并不打眼,温温柔柔冷得轻缓。街上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除却天又短了些,晚出早归了些,一切如旧。
“朱七?”元贞侧头看一眼。
“是。”落后半个身位的人沉声应道。
“别这么拘谨,我又不吃人——你至少有合体了吧,我都看不透。”元贞说着轻笑,自觉讲了句俏皮话。
“是,属下目前合体中期。”男人目不斜视,答得板正。
见他不搭腔,她也没强行聊天的欲望:“对了你带我去见见那个村人吧,他不是捞到柯光逢的衣物了吗,我想再问问他。”
“遵命,姑娘请随我来。”朱七躬身引路,又微抬头看她一眼:“属下……可能事后要向家主报备。”
“哦,说呗。”元贞抬步随他前行,心情颇有几分微妙。
朱七带她去的是城南的一处旧宅,青黑的瓦墙很高,却因门户窄小,在邻里中还不算太突兀。
匝铜皮的木门向内缓缓拉开,朱七向那练家子少年人一点头,自引着元贞往前行。
门一关就把院子里的静给显出来,坊间的人声几不可闻。宅子纵深极深,越往里走,元贞越觉出阴寒森冷来,她放轻声:“这是谁家的地方,方便问吗?”
太近了——朱七向后躲了躲:“听竹阁。姑娘放心,这里进不了外人,不会有危险。”
“啊,”元贞心定了定,“还有多久?”
“就快到了。”朱七看她一眼,有意安抚。
笑我?元贞心中一哼不屑与他相争。
曲径通刑房,元贞十步开外就闻到了腥重的血气。
牢房建在假山里,巨石被挖得中空,腕粗的铁棍子紧凑杵在中间做隔断,人能活动的空间狭小,只有一面半人
', ' ')('高的栅栏见光,外面石板路的缝隙中是洗不净的黑垢,恶气熏天。
元贞无法抑制的感到恶寒,人的劣性凶残在私刑面前展开了一角——当然也没有公刑,刑就是刑,在这里不分公私只看意愿——或者说权力,她想冷笑,怎么就忘了呢,这里可是贲天大陆啊。
“过来,有人想问你话。”朱七弯腰敲响了一间铁栅栏门,示意其中人上前。
那活物——这么说是因为那东西已经完全没有了人形,膝、肘关节以下缺失,污脏得看不出原样的衣服与皮肤融连在一起,面上受过割烫,只辨得出一双眼——蠕动着爬过来,温吞地露在阳光底下,垂着眼,了无生机。
元贞不想问了,没有必要问了——本来就没什么可问的:“不用了,走吧,我想回去。”
朱七虽然不解但看她面色不对仍应道:“是。”
一路上相比出来时更加无言,朱七没等到元姑娘心情好转,暗中看了她好几眼。
元贞不可能不觉察到,虽然无论如何都罪不至此但——她还是想再确认一遍,或者说给自己一个机会:“他叫什么?”
“回姑娘,王皮五。”
“捡了法袍?”
“是。”朱七犹疑着——元姑娘生气了?若是把这案安在家主头上,关系闹僵会不会算我失职?小心补充:“还偷藏了遗物。”
还不甘心——是良心在作祟:“只是偷藏?冉克让下的令?”
“……是,家主当时气急了,那小贼骗了我们两次,据说东西还被转过手……”
那又怎样!何至于此?枉他还披副人模狗样的好皮囊!我还真心实意把他当朋友!原来不过是有幸没穿成他能随意打杀的人物,把人当物件的畜生!
元贞气得胃里直犯恶心,回想冉克让以往表露出来的与人为善,原来只不过是筛选后的尊重。其实也有迹可循,偌大的冉氏也不止有主子,还有仆役暗卫婢女小厮,光鲜亮丽的背后是无数人的苦工,万千心血堆砌出这样一个体面的招牌——是她对他抱有奢望了。
元贞沉默着回了客栈,正赶上隔壁厢房的冉克让见完管事,松泛地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水润口,旁边的小仆埋头躬身伺候。
两人短暂的一照面冉克让立刻发觉元贞情绪不对,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就好像没看到——谁惹她不快了?
冉克让放下茶起身,又一顿:“去问问,刚刚人去哪了。”低头向身边人吩咐,面带思索。
“回家主,朱七说方才元姑娘去城南看了王皮五。”
“怎么,”冉克让面色微舒,不由笑了:“吓着了?”抬步就走。
厢房外。“元贞,”他随手理了理衣袖,“我来看看你。”
元贞用力拉开两扇木门,带起一阵风:“有事吗,没事看完就走。”没必要——分歧一直在——又找补:“我要休息了。”
在气我?因为什么——冉克让柔声:“阿贞,让我先进去好不好,我们坐下聊聊。”
元贞把冉克让让进来,其余人等一律关在门外,上来就呛声:“你不觉得你对王皮五做得很过分吗?”
“谁?哦——那小子,我做什么了?”冉克让想去拉她的手。
元贞一绕躲开:“只是打听个人,他就算有小心思,威逼利诱你不会吗,需要上刑?还那么重——”
“好了,是我的错,我当时有些心急——你就为这个迁怒我?嗯阿贞?”
他倒笑得轻巧!“你先把人放了吧,除他之外还有吗?最好再给点补偿——就当积德了好吗。”
“好说,”冉克让出去向手下嘱咐几句,回来撩开衣摆坐下,正了正色:“我们聊聊吧,阿贞,最近事情有点多,我以为想法有偏差很正常,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讲这些,对不对?”他笑了笑,又流出若有若无的落寞来,“我现在也只有你了。”
失去滤镜后元贞看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她现在很讨厌他打这种感情牌,我和你讲实事你和我谈感情,虚伪——“我们什么关系?睡觉的关系。现在是这样,有些东西已经到了我们彼此都说服不了对方的地步,再求同存异也没意思了,要不好聚好散——你觉得呢?”
冉克让面色淡了,他不笑之后桃花眼现出几分凌厉,仿佛又回到初见时的冉氏族长——光艳的玉人贵气雍容完美无缺——金玉像直视着她:“这就是你想要的?你确定?”见她似笑非笑想要挑眉,索性截住:“好啊元贞,我成全你,你放心,我还做不来纠缠女人的事情。”
真要断了元贞反倒有些恍惚,这几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回剑宗、出任务、来彭城,想到柯光逢她又不可避免有些感伤——不过柯光逢是柯光逢,她和他的交情与对冉克让的识人不清无关,对后者她现在只希望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那最好了,我一向很欣赏冉家主的识趣,我们不如就此别过吧。”待会就去换一家酒楼,她可不想明天再看到他。
极标致的女孩子甚至能用一种摒弃前嫌的平和豁达对他笑笑,冉克让的心被攥得生
', ' ')('疼——毕竟豁达的更深处是淡漠——她完全不在意他!这么长时间都是他单方面往上凑吗?她原来真的只把他当床伴——“如你所愿。”
冉克让抬腿就走,一口气走到房门口,胸中的郁气也跟着消散得差不多了,他停步:“大自在殿会有供奉柯光逢的佛堂,你若去汝南上蔡——算了,是我自作多情。”她怎么会还需要我呢,他自厌地想。
元贞却着实松了口气,能散就行能散就行,毕竟真扯皮拼硬实力是她占下风,还好他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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