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缓和了紧张的空气。
赵海南觉得这样疆持下去,大家心里都憋得难受。于是他第一个说道:
“老庚,明人不做暗事。我对你的意见只有一句话。”
黄春江追问:
“是哪句话,你说出来呀!你说一半留一半,你难受不难受呀?”
赵海南如实回答:
“当然难受。”
黄春江说:
“你难受,我也难受。就像一根鱼刺卡喉。老庚你赶快说出来吧!”
赵海南品了一口茶,大声说:
“我的老庚!我的黄支书!这连改定居千万不能搞!”
陈腊庭、黎少军齐声应和:
“是的,这连改定居莫搞算哒!”
王萍忍不住插言:
“不搞,要有道理嘛!说不搞就不搞呀?要说出为什么不搞的理由嘛!”
黎少军一甩卷曲的头发,对着黄春江和王萍像放连珠炮般地说:
“道理多得很。你看,为这事,闹得你们父子之间、兄弟之间、领头人与领头人之间,生格格的,都憋着一肚子气,肯定会影响春柳湖的安定团结,和谐稳定。这又何必唦!”
邹河清表示赞同地说:
“是的,少军说得对。平时相处得蛮好的几个人,就因为要搞连改定居一下闹得鼻翘嘴歪,多么不好呀!”
王萍冲他说:
“你呀,二八月阴天关节疼,老毛病又犯了。开口就和稀泥。”
邹河清听了王萍这句话,心里很不舒服,就像被人扎了一针,受了极大的刺激,他再也不填腔了。
他端起自己的一碗茶,坐到离王萍远些的桌子上去了。他又从宽大的渔裤里抠出一包葵花籽,摆到桌面上,有滋有味地嗑起来。那架势,好像比说话,比争论有味道得多。
匡世宏个子小,声音大,他怕大家不注意听他说话,便爬到凳子上,站起身子说:
“我看这连改定居到了非搞不可的时候了。如果还不搞,还要等下去,春柳湖以后出生的人,恐怕都会像我一样,得几次血吸虫病,掉进水里淹几回,人越长越缩,个子矮小,没得桨桩高。俺堂客朱秋萍对俺的两个伢儿国庆、国洪担心得很,因为他两兄弟掉进水里几回了,将来成年了不晓得会不会比我的个子高。要是都长得像我一样奇丑无比,那就夹卵哒,自己找不到堂客,还得靠组织上操心撮合。如果撮合不拢来,那俺匡家就会绝九代。我从心里觉得,渔家不搞连改定居就没得出路。万事开头难。充其量掉几身皮,脱几层壳,在张家碈的底子上把垸子修起来了,挡住了洪水,挡住了血吸虫,其他就好办了。”
黄春江就是要听听大家对连改、定居的意见。他到茶馆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这个。近几天来,他一直忙于发动、组织工作,没有细致地和在座的这些渔人扯谈拉家常,把心里的话相互交底。
他从刘国池办公室出来,就准确地预料到,今朝的行动在春柳湖一定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这正是听取各方面意见的好时机。
他安排大海、红菱、清波、天湘、小芹等人到每条渔船上去搜集反映,自己和王萍到有名的“李祖军中药房”给本来就多病再加上被秋汛淹了一场的陈五奶抓了几副中药,就来到了这时候渔人聚集的临江阁茶馆。
他生怕刚刚打开话匣子的人们,由于听了王萍带讽刺性的话,像邹河清一样闭口不说了。他又巧妙地引导:
“世界上的事情都有矛盾。牙齿和舌子也有矛盾嘛。但是,有了矛盾,可以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来解决。除了刚才河清和少军前面说的以外,还有什么不同意见,都和篮篮儿篓篓儿一齐倒出来嘛。我都全部打收条嘛。”
历崇德由于对他的行动格外不满意,听他说话越发不顺耳,极不耐烦地站起身,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短竹竿旱烟袋,用力磕了几磕,然后双手剪背,火气冲冲地走了。走时朝大家微微点了一下头,唯独没有看旁边桌上的黄春江和王萍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