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默神:只怕是道理摆得不充分,不能打动刘国池的心。他又继续摆理由:
“从那以后,春江成了孤儿,跟着我,吃尽了人间的苦水。解放了,党和毛主席把他从苦海里救出来。这伢儿坚定不移地跟党和毛主席走,吃了秤砣铁了心。解放时,他只有16岁,独自去长沙抓回逃亡渔霸徐铭烈,立了大功。渔改时,他第一个组织互助组,搞合作社,坚持按劳分红。在往年的历次斗争中,春江次次都是站在前列,次次都做对了。只错了这一次,就应该处分他呀?!我看是不是太过分了。”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刘国池不耐烦地打断历崇德的话。
“现在怎么样?有些错误是你们强加给他的呀!譬如,说他为了实现自己的个人野心,不顾群众利益,坚持连改、定居,劳民伤财,害了邓平祥这一条性命,就歪曲了事实嘛。邓平祥背着医生从医院跑出来,到土场挑土,都是他自觉自愿的。当时,春江正在工地上忙得团团转,根本不晓得他跑回来挑土。你们却把罪过算到春江头上。这还讲理不讲理?”
这话,击中了刘国池的要害,他担心历崇德当着贵副厂长的面,说出些更难听的话,弄得他没面子。他说:
“你一不是党员,二不是干部,你只是黄春江的养父,你对他可以感情用事。可我与你不同,我是黄春江的领导,我代表的是一级组织,对黄春江不能凭感情办事。”
冷汤冷饭好吃,冷言冷语难听。历崇德火地站起身,用旱烟袋指着刘国池说:
“你,你要凭什么办事?”
刘国池也猛地离开座位,不留余地地答道:
“九九归一一句话,我要按党的政策办事!”
贵副厂长帮着强调:
“如果不按党的政策办事,这领导就当不长久。也就是说会被撤职。所以无论做什么,都一定要按党的政策办事。”
“按党的政策办事!”老人重复着,张大眼睛紧盯着面前的两个人。他出了几口粗气,大胆地说:“县委严书记在党里头比你的官要大么?他说春江做的都对。他百分百的支持,从芦苇分场划拨出那块与春柳湖相连的滩地,与张家碈连成一体,做连改定居的基地。难道严书记不是按党的政策办事。我告诉你,我向你求情是敬重你。你不要狗子坐轿不受抬举。”
“你,”刘国池手指老人,气得浑身发抖,吼道:“我告诉你,县官不如现管。我是黄春江的直接领导,怎么处置黄春江,由我说了算。你懂不懂?”
历崇德也不退让,道:
“船已经到县城了。我和你找县委严书记评理去。严书记是管官的官。我就不相信县委书记管不了你这个副县长。”
老人这话提醒了刘国池,要改变严东华对黄春江的支持、信任,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向严东华汇报降了黄春江的职,那会是个什么结果呢?他心里隐约不安,也无心再跟历崇德说话。一个糟老头子,一没知识,二没见识,只晓得捕鱼捞虾,无论对他讲什么道理都是对牛弹琴。还不如节省点口水。他说:
“船到县城了,你要讲的话也都讲了。你看是随船回春柳湖呢?还是随我上岸,由我请你吃顿饭?”
历崇德的倔脾气上来了,他说:
“我不回春柳湖,我也不吃你的饭。”
刘国池问:
“你要怎么样?”
历崇德回答:
“我要你一起去见严书记。”
刘国池嘲讽地说:
“我跟你一起去找严书记,那成何体统。你有本事你去吧!腿长在你身上,我也不能拦住你。不过,我要告诉你,严书记是全县60万人的书记,不像你只是个一家之长,他要管的都是大事,他要见的都是大官。你懂吧?我劝你还是别自讨没趣。”
说完,他拉着贵副厂长,从指挥船跨上码头,神气地朝城里走去。
历崇德盯着他的背影,想着他说的话,去不去找县委严书记为儿子求情,有些犹豫,主意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