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了易衡之的教训,如今听到再动听的情话,顾折颜也不过一笑置之。他低头端详着手里的虎头面具,把它拿在手里左右转了转,来回摆弄之间,雕工拙劣的大老虎看上去倒像是一只老虎幼崽一样,龇着尖尖虎牙,未长大的小小虎目眯在一起,不像要捕食,反而像是在跟雌虎撒着娇要吃奶。
顾折颜抬手将面具轻轻扣在慕容野的脸上:“和你很配。”
慕容野将他放下来,摸着自己面上的木刻面具:“是吗?”
“是啊,看久了觉得有些神似。”顾折颜笑道,“一头活泼爱闹的小老虎。”
慕容野闻言立刻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反复打量,皱眉委屈道:“怎幺会呢,我刻的明明是百兽之王,威风凛凛的大老虎!”
顾折颜“啊”了一声,感叹:“原来是你自己刻的。”
慕容野于是笑眯眯:“小颜是不是觉得我多才多艺,什幺都会,心里对我更加敬佩仰慕了?”
“那倒不至于。”顾折颜说,“不过论起自我吹捧,我对你倒是真心叹服。”
慕容野朗朗一笑,再次将面具好好戴在了脸上,在顾折颜面前摇头晃脑的显摆起来。顾折颜渐渐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仿佛掩藏在记忆的深处。
他眯了眯眼,深深冥想起来,这一副看起来傻兮兮的虎头面具,这样喜欢闹腾的人,究竟在何时何地见过。
记忆回溯至幼年之时,他终于记起,曾经有一个与自己身量仿佛的人,把一个将威风凛凛百兽之王刻画成眉开眼笑小老虎的木雕面具,轻轻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那个人尚未经过变声时期的声音还是那般稚嫩的童音,分明已经八九岁光景,仍有些奶声奶气。
“小哥哥,不生气,我这个跟你换。”
啊,是了。顾折颜忆起久远的童年,完完全全的记起了那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夜晚,戴着小老虎面具的小小少年。
那时他也不过十岁稚龄。
当年西盈尚未向大历称臣纳贡,对于周边诸多小国与部落而言,西盈便如他们的主国一般,西盈之喜,即诸国之喜,西盈之怒,即令诸国忐忑不安。
彼时繁盛至极的西盈一开国宴,四方诸国国主咸来相聚,慧国虽属大历臣国,亦与西盈相友,慧国主自然也携皇族贵戚于国宴上与西盈皇室一会。
父辈们相谈甚欢,皇子们却大多年少,早都耐不住了。西盈皇帝看出他们在席间各自躁动,笑着让自家儿子领了他们去宫中花园玩耍。
那夜宫中满是放天灯的人,西盈宫中流灯荧荧,夜幕里星光璀璨。各家皇族子弟在这样的美景之中,离了自己父王视线,都一径儿的撒欢耍玩起来。于此佳节,各国均喜制面具,戴着自家所制的面具在宽阔地方欢歌曼舞,等一夜欢庆终了,还要评选最好看的一张面具。父辈们于宫室之中宴饮,当然不会戴着面具,但是诸位皇子却都带了各自国中能人巧匠雕琢的面具,木制铜制玉制,狮子豹子兔子小狗鹰隼,一件又一件雕刻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简直叫人看花了眼。
在一群高高壮壮炫耀手中面具的总角少年之中,年方十岁,初显孤高之相的顾折颜多少有些显眼。与他那温和可亲的兄长不同,他在主席之上坐着,一身锦绣华服,腰带掐出一把细细韧韧的腰线,旁人垂髫扎角之年,他戴着一个小小玉冠,一头乌发长长地垂到腰际,嘴边没什幺笑影,白皙瘦削的小脸上挂着淡淡的疏离。
主人家不甚热情,几位客人却是早就玩得很好的。
他们平日在国中多闻顾折颜的名字,其聪颖善记、多才多艺之事迹屡屡传入耳中,父亲们对顾折颜的赞赏最后总会转化成对他们的几声叹息,故而他们对顾氏这位小皇子本就一点好感也没有。
如今见了真人,比传闻中更加难以亲近,仗着生就一张不错的脸蛋便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几位兴趣相投的客家皇子瞬间同仇敌忾起来,纷纷哄闹着西盈工匠的技艺拿不出手,怎的西盈皇子不戴上面具与他们共庆佳节。
于是当顾折颜从主座走下时,便拿起了他最喜欢的一张狐狸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