泺水才多大点子地方,这样一嚷,还有什么能瞒得住人的,王大郎便是休了妻,也娶不进别个来,苏氏天天翘了脚尖儿磕瓜子,无钱使便寻朱氏伸手要,她不给便倚着门骂个不休,哭自家命苦,嫁了个没卵用的男人。
朱氏见扯着儿子,哪里还会不给,苏氏活儿也不干了,家事也不理了,只作个甩手掌柜,见天的挑眉瞪眼,一时要肉一时要鱼,上桌前还先挑去半边儿留给自家,跟宝妞两个分吃。
宝妞跟亲娘不亲近,同朱氏也不亲近,她只跟带大她的养娘亲近,可她年纪大了,身边再用不着养娘,苏氏一跟王大郎搬回来,便把那养娘退了回去,宝妞哪里肯依。
她越是不依,苏氏越不能留下养娘,这些年在外头自家快活,倒把女儿疏远了,回来了女儿也已经十三岁,再不跟她亲近,在她心里恐怕苏氏还排在朱氏后头。
苏氏在朱氏跟前横,待王大郎更是想骂就骂,半点颜面都不留,可对着女儿却一点气性也无,再没有不依她的,要吃要穿要首饰,她应承下来,转脸就去问搜刮朱氏王大郎。
他虽不能人道,人事儿却还是要干的,没得让老娘老婆养家,大事儿是做不成了,这个年纪再去学徒也没个铺子肯收,走货串巷的,他又觉得别个看着他便似背地里笑他那事儿不行,闷头在家几天,还是朱氏心疼儿子,给了他本钱。
王大郎晓得自个儿不是做生意的料,便是行情好的那些年,赚回来也不多,倒不如干个本小的,他自不行,便似阉了的公鸡,连鸣都不会打了,走起路来也缩头耷脑,倒是苏氏,紫帽儿巷子里头横着走。
王大郎做了个闯学堂的书客,也不必挑担儿,只拿个包袱皮包了书,背在身上到各处学堂去,他识得几个字,又跑过货,进的都的些吸人眼睛的志怪杂谈,再不就是香情艳色,一本是一个价,两本搭在一处又一个价。
那家里有闲钱送儿子上学读书的,也都多饶几文下学了吃个点心,买不起的,就跟他租,每日付个三五文钱的租费,这点小钱盘下来,竟在泺水最大的学馆外头支了个摊儿,半卖半租,租旧了的书,还肯折价卖人,倒有了一份进项。
蓉姐儿抬眼扫过去,苏氏还同原来一个模样,成日里好吃懒作,尖脸盘也滚得圆了,腰条也粗了,嗓门比过去还要大,只声气儿还同原来一样。
王大郎却缩在堂屋里,看着老了十岁,他不过比王四郎大几岁,立在一处倒似叔伯辈儿的,蓉姐儿扯扯秀娘的袖子,还不待说话,朱氏就来拉了她:“妞妞如今生得这样好了,原不过这么点子大。”说着比一比拉住她往前带了两步:“赶紧着,给你小姑姑坐房去。”
“我等我二姐姐。”蓉姐儿脸上笑,手却缩了回来,转头往门边看去,纪二郎先进了门,脸上笑得喜气团团,到处同人拱手行礼,还径直走到堂前,拍了王四郎的肩:“四郎,一向少见。”
蓉姐儿脖子都伸长了,这才看见桂娘跟萝姐儿进门,母女两个身上俱都穿着簇新的衣裳,头上还带了金首饰,近了细看,才看出衣裳不合身,两边的袖子还带了折痕,首饰也粗糙的很,金灿灿看着贵重,却是拿银子镀金的,衣裳也是才从成衣店里头买来的。
萝姐儿的裙子太短,将将遮住了脚面儿,她看见蓉姐儿才抿了一个笑出来,桂娘脸上敷了粉搽了胭脂,却遮不去眼睛下边的青灰,一张了口却还是原来模样,半点儿也不诉苦:“我前些日子病着,倒没上门去望你,茂哥儿呢?怎的没来?”
朱氏还想叫茂哥儿当坐床童子的,王四郎哪里能肯,索性不把儿子带过来,秀娘见她这样,知道她要脸,也不说破,点头应道:“他身子一向弱,这许多人气儿,怕把他熏着了。”
蓉姐儿扯了萝姐儿的袖子,两个立到卷棚下边,借着爬藤的丝瓜叶子挡住了问她:“你可好?”萝姐儿笑着点点头,再不肯多说,蓉姐儿知道她的性子,压低了声儿:“那一个听说走了?”
若不深问她,她是半个字儿也不会说的,吃这一问果然低了头,半晌才绞了裙带子应一声:“他还不如,不回来。”
可桂娘却不是这样想,纪二郎回来了,她又是茶又汤,又菜又是饭,样样整治精细,恨不能给他端到床前服侍他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