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模样嫩,脸盘又生得圆润润,倒似我年轻的时候,戴这个一准儿好看。”老太太一眯眼儿,蓉姐儿立时就摆手:“没的拿几枝花换老太太的金冠子呢。”
徐老太太还知道她剪了花枝来,一看更高兴了,塞进她手里硬要她收下,连屋里丫头的声气儿都不一样,徐礼笑一笑:“既是老太太赐的,也不能辞了,咱们谢过便是。”
徐老太太年纪大了,精神头却足,她有意给徐大夫人难堪,除开金冠还留他们用了一顿饭,消息报到前头去,一桌等着蓉姐儿过来的用饭的人,俱都傻了眼。
今儿是新妇头一天进门,连着徐大夫人徐二夫人的儿媳妇都立着捧住碗给婆母挟菜呢,张氏知道是老太太又发作了,只笑一笑:“想是礼哥儿媳妇得老太太喜欢,帮咱们尽孝也是该的。”
徐大夫人也帮着圆场,拿话混了过去,可这头一日,连着给了三房两个没脸,徐大夫人吃着饭,心里还回不过味来。
要说婆母不喜欢三房吧,她又留了礼哥儿吃饭,说她喜欢三房吧,敬茶却又不来,她跟徐二夫人两个换一回眼色,都知道徐老太太这是老毛病犯了。
她这个毛病就叫“凭她高兴”,若是这些小事上头不叫她闹一闹,摆出老太太的款儿来压人,她还不定要折腾些什么出来。
人又老又糊涂,偏还精神好身子康健,这么个磨人星,还不知道甚个时候是解脱,心里这样想一回,又赶紧念了一声佛,老太太便是比如今还更折腾百倍,也万万死不得,死不起!
陪老太太吃饭却不是好活计,她牙倒还硬,脾胃却弱,东西看着能嚼,生凉的吃多了依旧要病,可越是如此,她就越要挑东西吃,什么时鲜什么金贵,她倒不计较,她挑的就是挑她不能吃的。
春暖了要吃米糕,秋凉了要吃螃蟹,也不管吃了积不积食,泄不泄肚子,总之要蒸了大螃蟹上来,还专叫丫头给她挑蟹黄吃,剥了满满一蟹斗的腿肉,搭米酒吃。
这么个吃法谁都劝,可她怎么也不肯听,徐府里头花销最大的一块就是吃食,老太太小厨房里的厨子尤其难请,便是外头的大师傅花多少钱都是不肯来的。
“喏,你瞧,十脐九团,正吃蟹,我这儿连螃蟹腿上的毛都瞧不见。”老太太把眼一耷拉:“一个个都为官放外任去了,由着他们媳妇磨搓我。”
这话要叫徐大夫人听见了可不得当场跪下来请罪,还是当着两个小辈说,徐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蓉姐儿却拿了筷子眨眨眼儿,忽的就明白过来。
两个小辈不开口,葱兰却赶紧劝:“哪儿是不给老太太用,昨儿不是才吃了柿子,这两个呀,不能一并用的,没得把身子吃坏了,咱们几个便个个都有九条命,也陪不起呢,等清两日肠,再叫厨房蒸大螃蟹送上来。”
眼见得她三两句话就哄好了徐老太太,几个丫头都服服帖帖,老太太一时要水一时要茶,样样都离不得她,等用罢了饭,葱兰又劝着老太太往院子头走一回。
徐礼带着蓉姐儿趁势告辞,一路往回走,他还一路宽慰,怕她头一日当新妇,就叫人吓着了:“老太太不冲我们发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蓉姐儿侧头看他一眼:“我晓得。”徐老太太的心思再容易揣度了,她不喜欢谁就要给谁难堪,可她偏偏没个准星,哪里是想下她们的脸,是跟儿媳妇们别苗头呢。
她心里明白了自然不委屈,这一个早上,算是把徐家的人都认过一回,别个她俱不担心,便只一样等进了院子,到了屋里也不急着理嫁妆,扯了徐礼的袖子问他:“家里是不是没放外任就要带着媳妇一起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