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意这才进门来的弟妹,竟一声都不响的架了秋千种了树,心里却不是不艳羡的,那院儿小虽小些,好在自主自便,若她能自家一个院子,也不必事事都在婆母面前挂着。
心里这样想,又拿眼睨了睨徐大夫人,赶紧收了那心思,三房若不是死了前头的三婶子,哪里会单开一个院儿来,大房二房哪一家里都不曾有单独开院的哥儿。
蓉姐儿虽是一声不出,到得人前也显出甚个出挑的来,这一手却叫徐家知道,她也是个由着性子来的,若不然便是不懂什么叫出嫁,哪有出阁的女儿家还由着性子来。
“倒真是个娇惯的,家里宠坏了,往后有的苦头好吃。”徐大夫人说了这一句,便搁了手不再理,她又不是正经婆婆,闹这么一出,有的张氏好生气,她闷声不响就把娶媳妇的事儿栽到她头上来,虽是她牵的头,心里也不乐意。
不过小门小户里头出来的,真个论起来还不如王家姐儿,一样是官身,散官跟捐官比虽是科举出来的,可少一份家财,怎么也立不住。
院子里哪一个不是见高拜,见低踩的,看着礼哥儿媳妇出手大方,倒有那削了脑袋去献殷勤的,只碍了礼哥儿在家不好十分往前去凑,连着觇笔跟捧砚都啧舌头:“这两日来的,倒比往常两月两的人都多。”
张氏暗地里咬牙,心里又疑这是蓉姐儿帮意下她的脸,她再来请安时便不咸不淡的不搭理她,蓉姐儿也乐得自在,把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再逗一回小囡囡,便跟着徐礼回院子,初初张氏还不曾回过味来,等明白过来,差点儿悔青了肠子。
她是婆母不错,礼法上头压得她死死的,可要她拿出钱来,却不是礼法压一压就成的,得把她哄好了骗住了,才能图她扑扑满的钱口袋。
张氏一进门便伏低做小,到生了女儿还是一样连个水花响动都听不见,如今好容易有个比她低一头的儿媳妇进了门,原是想摆谱把她镇住了,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不愁唬不住她。
新嫁娘最是忐忑的时候,对她示了好,哪有不靠过来的,哪知道她根本不吃这一套,原是想着先硬再软,叫礼哥儿媳妇识她的好,却弄巧成拙了,她怕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说到底还是有底气,张氏心头郁郁,一来她嫁妆厚,二来她竟得了礼哥儿的眼,有丈夫支撑她,还有甚个好怕的,张氏这么想着又心酸起来,她这辈子,两样好处都不曾尝过。
心里酸归酸,又赶紧掉过头来,盯着厨房,把回门礼像模像样的办出来,一只金猪,两盒糕饼,两坛子酒,还有这时节已是很难见着的甘庶一对,活鸡一对,再加两篮子生果,猪肚猪肉,齐整整办了十二样,到了三朝那一日,早早就叫人把礼送了来。
蓉姐儿跟徐礼两个去拜别,她也一改颜色,脸上笑意团团,还拉过蓉姐儿的手嘱咐了两声,叫自家养娘一路送到院门口。
又拜了徐老太太,一堂上一个个的行过礼,这才迈出了门,这回却是坐车去,徐礼扶了蓉姐儿上车,他自家才刚坐进去,就看见蓉姐儿鼓了嘴儿看看车里摆的物品,伸手从生果篮子里头摸了个花生出来,“卡”一声捏开,倒出里头的生果仁儿吃。
她自家吃了一个觉着香甜,又往徐礼嘴里塞上一个,摇头晃脑袋:“何前倨而后恭也?”徐礼才嚼了花生,这一笑咳嗽起来,好容易止住了伸手就去捏她的鼻头,对了一句:“见娘子金多也。”
小夫妻两个似模似样的对起了书,甘露兰针两个跟车的直听不懂,捧砚却摸了脑袋:“这新奶奶作甚跟咱们少爷对《秦策》?”
嫁妆里头倒是有书,屋里先摆设上的花梨木书架倒是摆了几卷经书,新夫人进了门,那箱子一打开来,俱是书香墨香味儿,捧砚原还叹,再一细看俱是些杂谈,还有一本包了论语的皮子,里头却是墨刻本子水浒,乍一听见两个对书,一时回不得神。
书僮跟在身边,除开裁纸磨墨,自然也跟着听书,这才有当大官,把身边的书僮放出去也作官,觇笔一听就明白了,听见捧砚这么问,趁没人瞧见敲了他一个毛栗子:“你个呆子,这段说的甚?死读书。”又忍了笑,悄声儿说:“咱们这个新奶奶可是真能文能武!”
看着就是个不好惹的,往后可还有谁敢不拿三房当碟菜,觇笔心里想一回,又“啊呸”一声,自家打了嘴,补了一句没头没尾的:“刮目相看。”
捧砚半日回过味来,冲着车幛竖起拇指,小跑着跟上去,隔了车帘子问徐礼:“少爷,咱们可还要办些什么?”
蓉姐儿原就预备着,她怕徐家办的回门礼不像样,回去叫娘看见了伤心,一一瞧过见都在谱上,便罢了,冲徐礼摇摇头,徐礼眼睛扫过去见是没甚要添补:“你瞧瞧外头有没有卖小娃儿吃食玩意的。”
这一听就知道是给茂哥儿带的,蓉姐儿笑眯眯的,伸手拿指甲搔搔他的掌心,徐礼知道她少出街,专捡了集市那条道走,因着早,早市还没全开起来,蓉姐儿把脸藏在徐礼身后直往街上看,她指头点点哪个,徐礼就吩咐了去买来。
原就一车东西,等到了王家门边,麻儿饼桂花糕都多拎了两盒子,蓉姐儿还兴头头的:“我阿婆喜欢吃呢。”
☆、第190章 三朝节回门送礼娘家人忧女训诫
秀娘早就在家等的心焦,蓉姐儿出嫁这三日,她再没哪一日睡得好,坐不宁卧不宁,连算盘都不打了,日日就等着徐家的信,恨不得上门去瞧瞧女儿过得好不好。
潘氏倒宽慰起她来:“你也不需愁,我看那后生好的很。”徐礼专往大柳枝巷儿送了一船水荷花,又放了一河的莲花灯,便是初不知晓,后头也漏了出来,那许多人瞧见呢,潘氏往外头去磕一回牙,还有什么不明白。
老辈人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蓉姐儿衣食不忧,嫁个汉子不过图个肯疼她爱她的,这个后生家里虽有这许多不好,只要他待妻子实了心,那便再没甚样好愁的。
秀娘送了女儿出门,还回到后头去陪了客人听戏饮酒,可哪里能放得下心来,座中那有女儿的陪她叹一回,更有甚陪她红一回眼圈儿,有个女儿远嫁的还当场落下泪来:“可不是疼,看着花轿出门子,就跟生挖了我的心肝,你倒还好,就嫁在金陵,有个不好回来嚷一嗓子,爹娘兄弟也好帮着撑腰,我那一个,嫁到江西去,这天长水远,还不知道能不能见。”
秀娘自个儿咽了泪,还要开解她,女人家一辈子投的两回胎,头一回是看爹娘,第二回便是看婚嫁,这上头不好,大半辈子都好不了。
嫁后头一日就有信儿传回来,说是一切都好,秀娘松了半口气,王四郎还笑她,吃了她一通抢白:“我肚子里出来的我不心疼,十个指儿还连着心,她是我身上掉的肉!”
过得头一日,便又盼起了回门来,心里止不住的胡想,又怕继母难为了她,又怕徐家不看重她,迎出去一看车里拿出来这许多东西,那吊着的半口气,这才出尽了。
蓉姐儿脆生生叫一声娘,才下了马车还没立定就跳了半步,半跳着上了台阶,脚尖儿一点抱住秀娘的胳膊,秀娘先是应,把她从头到脚看一回,见她眉头开了,人却还水嫩嫩的,面上带红,嘴角含笑,知道徐礼必待她不错,心里欢喜。
等往里头带两步,又侧头骂一句:“在外头可不许蹦跳,成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