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里……还有一枚文学院的迎新纪念书签呢。
十一月六号是正式做报告的日子。
尹孟熙特别紧张,也不知道是害怕pre本身还是害怕在那个人面前丢丑,课前就自己坐在位子上一遍遍地看稿子,明明都做得很认真了、可还是越看心越虚。
终于熬到上课铃响,贾先生没有来、只有他来了,也许因为这次要点评,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坐在教室左侧、而是直接坐在了第一排中间。
“就按学号顺序来可以么?”他很随和,用商量的口吻和本科生们说,“08级先开始吧。”
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整场下来十几个人做报告,他每个都从头听到了尾,即便其中有个别的几位明显没有用心做、连尹孟熙这种外系人都能听出粗糙,他也没有不耐烦地打断,到qa环节才会指出汇报人的问题。
“糟糕”、“差劲”一类的词他是不会说的,只会就着具体的不足给出自己的意见,而且往往具有建设性,似乎并不是在给对方下评判,只是在建议人家怎么做才会更好。
温和得让人心安。
她的紧张褪去了一点、但心还是揪着,接近下课的时候终于轮到她了,他就坐在教室最前面叫她的名字——
“尹孟熙同学到了么?”
当然到了。
她提着一口气往讲台上走,经过第一排时他没有抬头,只是有条不紊地在纸上写着什么、或许是在给上一个做报告的同学记录成绩;她抿了抿嘴,上台打开自己事先拷好的ppt,直接开始了报告。
“大家好,我是11级新闻学院的尹孟熙,我的报告主题是‘《东坡乌台诗案》供状文本层次性研究’……”
说到这里他抬起了头,大概是要写的东西都已写完、要专心听她讲了,好看的眉眼很认真地看着她,同时又隐约有些鼓励的意味、像是一个大人在鼓励一个孩子做算术,总会让人感到熨帖的。
她的心提起来又放下,很顺畅地把自己准备很久的内容都讲清楚了,过程中偶尔看他,会发现他依然断断续续地做着记录,好在眉头没有皱起来,还点过两次头。
“以上就是我报告的全部内容……”她紧张地给自己收着尾,“……请老师和同学们批评指正。”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一大半都是上课摸鱼没在听的人,只有他全听了、而且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她所有起承转合精心排布,也知道她所有力不从心遗憾缺漏。
“贾先生今天没来,在场的也没什么老师,”他微笑着看着她,永远那么礼貌温和,“谈不上批评指正,只是有一些建议可以一起探讨。”
“整体思路是好的,以时间先后为序重新整理了供状中涉及的文本,也比较了苏轼对御史台的解释和诗歌原意之间的差别,资料整理得很清楚,看得出花了很多工夫。”
“不过在层次性的划分上也许可以再细一点——九月三日这天苏轼讲了与孙觉有关的那几首诗和《大悲阁记》《王远之画像赞》这几篇文章,对于御史台来讲是收获比较丰厚的一天,‘再勘方招’应当算这一系列审讯中的一个高点,形势会比供述《日喻》《祭文与可文》这些文章时更紧张一些……”
……他讲得特别细。
似乎不管什么他都知道:她讲的苏轼乌台诗案他知道,前面的学长学姐讲的宋代东京声音景观、唐宋踏歌风俗、宋代笔记辨体评述他也都知道,不管多生僻多复杂的领域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而且还能敏锐地指出大家研究中的不足。
不愧是研一就发核刊的人啊……简直比宋代人还了解宋代。
她仔细地听他给自己的报告指出问题、提出建议,到那一刻才意识到他是一个真正的学者,浩瀚广阔的知识星空就笼罩在他身侧,让他看起来是那么深邃又平和。
“总体来说非常不错……”
他还很宽大,知道要对别人的勤勉给出真诚的赞赏。
“……可以得到今天的最高分。”
她不确定那一刻他是不是对她笑了,山谷间的清风又在吹乱人的心,让她像春末的繁花一样从枝头悄然坠落。
一路落进了……他春和景明的眼波。
第12章 买伞
当晚尹孟熙失眠了。
躺在上铺的床帐里,脑子里转的全是那个人对她微笑的样子——他又夸她了,知道她做得认真,还给了她最高分。
那么多人做报告呢,她是外系的、才读大一,依然得了最高分。
开心、得意、还有一点点难以解释的甜蜜……她亢奋得完全睡不着,情况已经离谱到他不在眼前她也会心脏乱跳的地步了。
怎么这样啊。
她悄悄捂住了自己的脸,在床上翻了个身。
闭上眼睛还是毫无困意、心里还升起一团莫名的焦躁,某一刻她又忽然想起在大学路那个云南菜馆偶遇他和他朋友的那天,他们似乎提到了一个女生的名字,说她是“正宫”……
……这是真的么?
他有女朋友了?
本来没那么想知道答案的,那一刻她却决定挖地三尺追查到底,女孩子大概都是天生的神探,只要是自己在意的事情无论怎么都能查得水落石出。
——她找到了学校的表白墙。
每天都有,一天大概会po四五十条,像他这样惹人注目的人每隔几天就会得到几条匿名表白,有的直接带他的名字,有的则会说“文学院11级硕士班的x学长”、“宋代源流课的助教学长”……反正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