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迤逦,小亭寂静。
越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痛恨自己的心直口快,正当她还要硬着头皮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腰间的通讯玉牌白光微闪。
越春像是遇到了救星,肩头一松,道:“仙、仙君,我徒弟还在宴上呢,大概是找我了,先行告退。”
见他没答话,她脚尖一转,正要离开,筠心却像是好奇,突然开口问道:“新收的徒弟,那个叫秕风的?”
紫微宫的,毕竟是她的上峰,这般一问,越春也不好再直接走,回道:“正是,刚来几月。”
筠心像是浅笑一声,道:“白白净净,款语温言,倒确实是你一贯的偏好。”
越春哽住。这话委实叫她不好接。
她先前的确一贯亲近这类温温柔柔的男子,但犹好去摘高岭之花——这点倒是将那半分人类血脉的劣根性遗传得淋漓尽致。
人嘛,哪有不爱看谪仙坠落神坛,高岭之花摔落泥潭的。
越春那时初闻筠心仙君的名头,偶一次瞧见了谪仙清冷的模样,心底里头一个想法就是想见见他旁的更鲜活的神情。
后来也真真叫她见识到了。清冷也仅仅是在外人面前的表象罢了。越春愈来愈发现其内里的温柔小意,甚至可以说是腼腆害羞,稍作撩拨,便直接从耳垂一路红到脖颈。
而如今,那份清冷更演变成疏离,简直有几分冷沉,生人勿近的意味,连对着紫微大帝和常欢,都难有几分笑颜色。
越春既不回话,筠心也不逼迫,二人就这么静了一刻钟,或许更久。
直到听到一声清脆的玉石敲击声,越春才将将醒神。
大约是筠心轻微动作间,什么东西碰上了垂在腰间的禁步。
这声音清脆而细微,若是搁在平时,都不一定能叫人注意。偏偏此刻,就像是钟磬齐鸣,心头擂鼓,振聋发聩。
不管往事如何,事已成定局,越春这才拾起声音,道:“喜好是很难改变的。人间都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她故意说得轻松,对面像是讽笑一声,道:“是这么个理。”
话落便重归沉默。熟悉的疲惫无力再次涌上心头,越春无意多说,轻道一声“告辞”便转身提步欲走。
将将踏出两步,身后人又不急不缓道:“说起来,这姻亲能成,雨师也是功不可没。”
临到了人要走的时候,他似乎才想起来要回一回她前头说的“恭喜”。
越春脚步很明显地停滞,这次却没有再回头答话,反而直接向圆台走去。脚步匆匆,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
越春到宴台前时,秕风仍站在外面等。
他见她来得匆忙,甚至有些微喘,狐疑地往她身后瞧了眼,问到:“师尊怎么来得这样急?”
越春道:“叫你久等了。”
秕风当真,没料想是因为这个,道:“无碍的,本就是应该的。”
越春不置可否,往宴台里头瞧了眼,许多仙官早已离场了,仍留了一些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喝酒玩闹。
越春道:“走罢。”
秕风点点头,跟在她侧后一步的距离。
仙京长街两侧隔几步便有一个巴掌大的萤石悬浮,但光芒却不是很大,只是隐隐约约的朦胧微光,是刻意营造出来的氛围。
此刻长街倒也不算寂寥,偶尔还有几个人或形单影只或成群结队笑闹路过。
安安静静走了半路,秕风像是觉得太过沉寂了些,主动挑起话题,问道:“师尊后日又要去象藩池了?”
越春微愣,显然是刚记起来,道:“是啊。”
她突然意识到今日过后,筠心就是正儿八经的紫微大帝了,整个紫微宫都归他管辖了。且婚事也不只是口头说说,而是在玉皇大帝座下,众仙面前郑重定下了的。
但自己又不得不时常跑去。便是他坦坦荡荡,越春心里也尴尬非常。实在是难看!
秕风不知她心里这些弯弯绕绕,点点头道:“那下月我便继续跟着风伯他们一道。愿师尊早日好起来。”
越春闻言,松开了刚刚想东想西时咬住的嘴唇,欣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做事,我放心的。再过些时日,相比你也能独当一面了。”
秕风乖巧弯了背脊,方便她动作,道:“不及师尊万一。”
越春好笑,微微摇了摇头。
他们这谈话,步子就慢下来,后头下了宴的人跟上来瞧见,竟开口打趣:“哟!小越春这是收了个徒弟,还是收了个准郎君啊?”
“哈哈哈哈哈!”
越春手还停留在秕风的发顶,叫这几个仙官一调笑,反而显得暧昧起来。
她下意识侧首,自家徒弟有些错愕,像是不知如何应对,嘴唇嗫嚅一番,也没能憋出一个字。
“贪狼星君这般污我这小徒弟的清白我可不依!”越春启唇反驳,语气里有小辈的娇俏。
“这就护上了,你瞧瞧她!”贪狼转头去拉上生星君的袖子。
越春几乎有些无奈,这群前辈是太闲了,逮着人便乱点鸳鸯谱。“人家还未过百岁,我便是再没脸没皮也不至于老牛吃嫩草罢。”
“真的吗?我不信。”贪狼不依不饶,甚至连路过的人都要拉过来求认同,“筠心,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