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不肯说发生什么事,容欢不再追问,掀帘向随从吩咐几句,尔后落下帘子看她:“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呃?”幼幼瞠着乌黑大眼,一滴泪珠还悬于眸角,摇摇欲坠。
她发愣之际,容欢拿过她手里的绢帕,温柔地替她印了印眼角:“你不是不想回府,我已经派人去国公府传话,说你今晚就歇在亲王府。”
“你要带我去哪儿?”幼幼显然更关心这个问题。
容欢捅下她鼻尖,神秘兮兮一笑:“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他们来到一家绸缎庄,没多久,店主捧来一套男装,幼幼有点目瞪口呆,容欢笑了笑:“别墨迹,快点换上。”
有了先前经验,幼幼穿衣的速度提高不少,匆匆换上之后,才发现容欢这次居然不让她假装小厮,而是与他一样,是位锦衣玉带的翩翩公子。
“嗯,看起来还不错。”容欢托腮上下打量,最后又绕回幼幼脸上,肌肤如雪,眉目似画,玉额俏鼻,唇红朱砂,宛若尘世未琢之玉,好个清异秀出,美好不俗。若当真生为男儿,容欢只怕自己都会忍不住着迷。
幼幼没想到他还给自己配了把折扇,觉得好玩,学着他的样子“唰”地打开,摇来摇去,倒真有几分风流少年的洒脱不羁。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色已近黄昏,正当幼幼一头雾水想着容欢究竟要带自己去何处时,一抬头,发现他们居然正在燕春楼前的牌匾下。
彻底傻眼。
“哎呦,今日我才念叨几句,可可儿人就来了。”甫一入门,得知消息的老鸨已经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容欢显然是这里的常客,鸨儿与他熟络地很,一张口就抱怨,“俞公子有段日子没来了,可是我们燕春楼的姑娘多有怠慢?”
幼幼听她称呼容欢为俞公子,想来并不知容欢的真实身份。
“妈妈说笑了,妈妈貌美如花,手底下调教的姑娘哪个不是善解人意的贴心人儿,区区日思夜想,今日不就来了。”容欢手拢象牙骨折扇,笑答入流。
“什么貌美如花,俞公子真爱开玩笑。”鸨儿摸摸脸颊,话如此说,却是被他哄得合不拢嘴,眼睛往他旁边一晙,骤然一亮,“咦,好个俊哥儿,这位可是俞公子的朋友?不知该如何称呼?”
幼幼大概做贼心虚,被鸨儿这般仔细打量,紧张得出了一手汗。容欢倒是一派从容淡定:“嗯,他是我的一位远房表弟,姓玉。”
“怪不得呢,原来是玉公子,果真是一表人才,丰神俊朗啊。”要知道来燕春楼的客人也分三六九等,可能有容欢这等容貌,这等出手阔绰的男子,那是少之又少,因此看到女扮男装的幼幼,鸨儿难免就想多瞧上几眼。
幼幼发觉她朝自己凑近,下意识地往容欢背后躲了躲。容欢连忙道:“玉表弟头一回来,妈妈莫要见怪……就还是老地方好了。”
鸨儿赶紧笑道:“好的好的,俞公子快请进,我这就吩咐下去。”招呼小厮给二人引路。
幼幼跟在容欢背后,紧张兮兮地左右张望,容欢趁前方小厮不注意,俯首弯身:“怎么,害怕了?上回你不是非闹着来要吗?”
幼幼恰好看到房间内走出一对男女,男子喝得满脸通红,醉醺醺笑着,朝怀里打扮妖娆的女子脸蛋上使劲嘬了一口。
幼幼立马面红耳赤,可一听容欢的话,却是不服输地挺挺胸膛:“谁、谁怕了!”她就想瞧瞧,这种叫男人流连忘返的地方,究竟有何稀奇之处。
容欢笑而不语。
前楼客人的喧哗渐渐远去,后楼是专门接待贵宾的地方,小桥流水,长廊相接,隐约能听到粉阁红帷里传来丝竹之音。
来到雅房,壁瓶檀案,香炉茗瓯,画屏馡榻,一水桃粉的纱帘幽垂,布置得宛如富贵女子的闺阁一般精致。
入座不久,两名手抱琵琶的罗裳女子款款入内,幼幼不由得一惊,只因她们容貌娟秀,五官如出一撤,竟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她们恭敬行礼,姐姐花歌问:“俞爷,今日想听什么曲儿?”
容欢执着扇子在掌心敲了两下:“就那首《杨柳枝》好了。”
二人一应,坐在雕花圆凳上共同弹奏,曲声明净悠扬,像是三月江南时分,轻拂杨柳的春风来得悄无声息,听得幼幼如痴如醉。
一曲完毕,妹妹花诗改弹古琴,花歌则坐到客席旁边,与幼幼想象中的不同,她脸化淡妆,身材娉婷,虽身处脂粉场,却无半点妖艳谄媚的浪荡姿态,过程中,只是规规矩矩地替他们斟酒。
看出幼幼眼底的疑惑,容欢解释:“此处虽是烟花之地,但这里也有不少女子,是卖艺不卖身的。”
心事被他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幼幼颇为尴尬,花歌却不以为意,掩袖“噗嗤”一笑:“玉公子想必是头一回来吧,花歌先敬玉公子一杯。”
幼幼唯恐露馅,忙举杯回敬。她不是没喝过酒,但平日所饮都是女儿家喝的鲜果酿酒,温和不烈,而这回是陈年的竹叶青,一杯入腹,脸就红了大半。
容欢倒没想到她一口全喝下去了,微微蹙眉:“不能喝就别喝了。”
都说酒是个好东西,一醉解千愁,幼幼还不知道醉后是何等滋味,笑嘻嘻地扯着他袖角,小小声恳求:“表哥,就这么一回,就这么一回,你让我喝吧!”
容欢知她是个嘴馋的,不料连酒也馋,拿她没辙:“顶多再一杯。”
幼幼只能气呼呼鼓着腮帮子,看着他有说有笑地跟花歌一杯接一杯地饮,稍后,容欢命花歌拿来短笛,配合着花诗的古琴合奏起来,幼幼瞠目,没想到容欢的笛子居然吹得这般好,一悠一荡,柔水潺潺,或许曲调太柔了,总觉得他面带华光,神情也温柔极了,幼幼眼珠子转了转,趁他不注意,偷偷拿过桌上的酒壶,连续饮下好几杯,哇……烧得她心里火辣辣的,热烘烘的,脑袋也变得轻飘飘的……
吹完笛子,花歌开始与几名舞伎一起翩翩起舞,而容欢忽觉左肩一沉,一个小脑袋搭了上来。
“怎么了?”容欢侧过头,发现她面庞弥漫起一片深深殷色,红得直欲滴血,这才一惊,一举酒壶,发现居然空了。
“表哥你瞧,这房顶怎么一直在转啊!”幼幼伸手指着上方,一阵吃吃傻笑。
容欢无奈叹气:“那是你醉了。”
“醉了?”幼幼颦眉,眼波斜睨,指着他的鼻子反驳,“我没醉啊……你看,我还记得你是谁……你是容欢,大坏蛋……”
容欢被她戳得鼻子都疼了,哭笑不得。
幼幼继续头歪在他肩膀上讲:“我今天啊,看到瑾成哥哥跟乔素儿了……瑾成哥哥……待她真好啊……给她买蝴蝶花糕,还扶她上车……你说,乔素儿有什么好的……既不像花歌那样能弹会唱,也不是大乳牛,病病殃殃的一个人……你说,她究竟好在哪里,为什么瑾成哥哥喜欢她不喜欢我……”
她说完,容欢一直保持沉默,直至许久,才启唇吐字:“因为你在孟瑾成眼里,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而乔素儿在他眼里,却是个女人。”
“女人?”幼幼不明白,“我,我也是女人啊。”
“不,你不是。”容欢慢慢转过身,那时的眼神深得叫人难以解读,捧起她的小脸凝视,“男人只有把对方当成一个女人看待时,才会产生男女之情,才会想做男女之事。”
“男女之情……男女之事……”幼幼呢喃念着,迷离的眼神透出困惑与迷惘,“那瑾成哥哥,真的亲过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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