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都没有的学校可真好玩,她背着书包在操场上大摇大摆地逛了一圈,然后跑进教学楼里,去高年级的的教室贴在窗户上看他们做的黑板报,又去校长室门口趴在地上往门缝里瞧。
这些都是她平常不敢涉足的地方。
有一间教室忘了锁门,可能是五年级一班,也可能是五年级二班,总之,她在讲台的课桌抽屉里找到一包干脆面!坐在落满粉笔灰的课桌上吃了个爽。
吃完口渴,又去楼道口的水池边,拧开水龙头,身子弯下去偏头咕嘟咕嘟喝了个饱。
这个破学校已经没什么可玩了的,挥挥手与它道别,春信拉紧书包带,翻墙爬到教学楼后面的土坡,走过一座又一座的坟包,去山里找瘸子爷爷。
冬冬说爷爷奶奶还是爱她的,春信可不会再上当了,他们都已经把她赶走了,不要她了。
昨天晚上她很早就睡着,后来醒了,想上厕所,听见爷爷奶奶在客厅里小声说话,说小癞癞还不如被卖了。
他们说自己年纪大了,身上还有病。
他们说不想再折腾,累了。
他们说倒了八辈子血霉生了尹愿昌,是前世的仇人来报仇,大的报了小的报……
她去院子里上厕所,又蹲在那看了半天雪里家的窗户,好像还听见蒋阿姨跟冬冬说话的声音。
她的妈妈在陪她睡觉吗?
在院子里哭了会儿,又回到床上哭了会儿,等爷爷奶奶睡着,春信摸黑把自己能带的东西都装进书包,还偷溜去厨房拿了一副碗筷。
她背着自己的小衣服和碗筷要去找瘸子爷爷了,瘸子爷爷如果不让她待在那里,她就自己住到山上去,像前阵子和冬冬那样,饿了挖土豆萝卜吃,渴了喝泉水,晚上在野地里睡觉,捡些树枝来取暖。
赶紧伸手摸摸裤兜,打火机还在呢,放心了,万事俱备了。
她翻山越岭,走到瘸子爷爷的木屋前,爷爷正坐在门口抽水烟。
一个比她大腿还粗的竹烟筒,抽烟时整张脸都埋进竹筒里,咕噜咕噜几声响,青烟漫出,把他的头都罩住。
好半天爷爷才抬起头,好似才看见她,“咦,你这个小娃娃,你来做啥子。”
春信说:“爷爷,我不想回家了,我想和你在山上住,我可以帮忙洗衣服,我见过我奶奶种菜,我还会种菜……”
瘸子爷爷逆光看着她,一双浑浊无神的老眼静静地看着她,和泥土一样颜色的手指轻轻擦了擦水烟筒,把它立在地上,扶着墙站起来,走到木房子侧面的一扇小门前。
打开门,里面堆满了柴,角落里还有几大捆稻草。
瘸子爷爷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手往前递了递,春信背着书包坐在稻草上,屁股颠两下,“好软呀。”
爷爷笑起来,问:“吃饭没有?”
没想到第二天下午冬冬就找来了。
雪里喊:“瘸子爷爷。”
老瘸头“咕嘟咕嘟”抽着水烟,青烟蔓出,罩住他的脑壳,又很快被山那头刮来的风吹散,他咧开一嘴大黄牙,憨憨地笑。
春信牵着雪里进灶房,踮脚从柜子里拿出个白瓷碗,“喏,吃吧。”
一小碗炒蚂蚱。
春信说:“昨天我来,爷爷带我去人家田里捉的,回来用热水烫死,把头和翅膀摘了,晾干用大铁锅炒的,可好吃了。”
雪里“嗯”一声,这玩意她听说过,却从来没吃过,她有点接受无能。
春信端着碗往她面前递了递,“好吃死了,你快吃啊,我本来想,如果你今天没来,晚上我就全吃了,爷爷说隔夜软了就不好吃了。”
雪里低着头,又“嗯”了一声。
“你不要光答应不动手,你吃啊,好吃死了。”春信揪了一个扔进嘴里,“吃啊,可香了,脆脆的。”
嗯,脆脆的,她听见了。
“你不要怕,你吃过一次就知道了……你咋不吃啊,我喂你吃啊。”
她喂人不等人张嘴,硬往人嘴里塞,雪里几乎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突然没了信号的电视机,满屏都是雪花,滋滋啦啦响。
上下颌机械咀嚼,浓郁的香味在口齿间爆开,春信接连不停往她嘴里塞,她一脸懵逼地吃完。
许久,意犹未尽咂咂嘴巴,别说还挺香的。
接着春信带她去参观自己的房间,邀请她躺到自己的稻草床上去,“你试一试,真的很软。”
确实很软,雪里笔直地躺着,两手交叠在小腹,深吸一口,阳光从没有玻璃的窗户里洒进来,这里到处都是稻草被太阳晒得热烘烘的味道。
春信向她宣布,“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了,我也不上学了,上学要花钱,我没有钱,我跟爷爷一起种地,我们种烟叶子,晒干赶场的时候拿去卖。”
“我还要采茶,春天去山上采,晒干赶场的时候拿去卖。”
“我还要学砍树,哼,等到冬天他们想要熏腊肉,就来我这里买,不然就熏不成。”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把自己从早到晚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雪里静静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说蒋梦妍和奶奶打架的事。
她躺了会儿,从书包里把牛奶面包拿出来,春信笑嘻嘻凑过来,“是给我的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她就抱着东西跑出去找爷爷,雪里听见一老一小在外面客气,过会儿春信胡哼哼着小曲甩着走蹦跶进来,问她,“你要去小溪边玩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