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要春信,我要。”
“我今天就要把她带走。”
蒋梦妍说完就上楼了,邻里们说话的声音像蚕宝宝吃桑叶,沙沙沙沙。
没有手的汪老师站在自己家窗前,身体朝着尹家黑洞洞的窗口,她的妻子轻轻拽拽他的袖子,“回家吧。”
“回家吧。”汪老师说。
楼上雪里在给春信洗澡,里面水声哗哗响,她们什么也没听见。
蒋梦妍放下包,洗了手,用晾衣杆把阳台挂的小孩衣服取下来,这是昨天她下班路上给春信买的,晚上丢洗衣机洗,晾一天已经干透。
还有鞋子、袜子、书包,都买了新的。提前准备着,用不上就给冬冬,也不浪费。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她和前夫争斗了九年才把孩子接到身边,实在是想不通,这天底下,竟然还有父母不要自己的小孩,爷爷奶奶不疼自己的孙女。
当然,这世上无奇不有,只是这奇出在身边,叫人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八点二十,还来得及。
俩小孩洗完澡出来,换上衣服,吹干头发,蒋梦妍的行李箱已经立在门口,她挎着包,手指点两下,“背上你们的小书包,跟我走。”
书包在沙发上,一个是美少女战士,一个是哈喽kitty,春信去看雪里,雪里把哈喽kitty递给她,“背上。”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蒋梦妍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候,手指勾勾,头小幅度摆了摆,“换鞋,出门。”
“走。”雪里牵起她的手,两个人并排跟着蒋梦妍后面。
楼下人还没散完,看见这三人穿戴整齐拖着行李要走,赶忙凑上来,“这就走啊,你来真的啊。”
蒋梦妍是真搞不懂这些女人一天哪来这么多时间在外面站着,干笑两声,“正好也快调走了。”
“调到哪里去?南洲啊?”
蒋梦妍不想搭理,回头喊:“冬冬。”
“在呢在呢。”
大人在前面疾步走,两个小的在后面追,春信回头看见自己家黑乎乎的窗户,雪里牵紧她的手,“别怕。”
邻居们又好心去敲尹家门,“尹奶奶呀,你家春信真的被蒋梦妍带走了。”
在拐弯处,她们停下来,春信眼睛盯着楼道口,想看见奶奶,又害怕看见奶奶。
五秒?十秒,还是二十秒?却像一节最讨厌的数学课那么漫长,春信什么也没有等到。
她回过头,身体朝向通往外面的大路,这是一条下坡路,从这里能直接看见外面的马路、转盘、商店。
这条路走得如此顺畅,她们像逃跑一样离开这里,后面根本没有人追。
春信大大睁着眼睛,努力要看清周围的一切,努力要记住今夜发生的一切。
她们坐上一辆绿色的小车去了长途客车站,又在一个人很多的大厅里领了三张纸,然后穿过闸口进到露天坝里,这里停了很多很多像面包一样的大车。
上次来,是被尹愿昌拉到南洲去卖,这次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但心境已经大不同,已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感到害怕。
她挺着背四处张望,车窗外人们在黄色的灯光里匆匆走过,旅人一个接一个上车,伸长了手把背包放在行李架上,在位置上坐好,抻了抻衣服。
春信还是很紧张,雪里没有急着跟她说话,只是牢牢牵住她的手。
直到检票员检票,车门关上,大巴车开始行驶,走过那些她还不熟悉的街道,从喧哗走向寂静。
慢慢地、慢慢地,她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轻轻把头放在雪里的肩膀。
第26章
到南洲时快凌晨一点,两个孩子都睡着了,蒋梦妍把她们叫醒,赵诚开车来接。
春信脑袋晕得厉害,一上车就趴到雪里大腿上,雪里手搭在她背上,春信去摸她的手,两只手牵在一起了,才安安心心闭上眼睡觉。
雪里也困,小孩的身体就是不禁累,她把脑袋靠在书包上,也睡过去。
蒋梦妍坐在副驾驶扭过身子看这俩小孩,赵诚小声说:“感情真好。”
“好着呢。”蒋梦妍说。
大致情况,电话里两个人已经沟通过,都请了明天的假来安顿小孩。
重要的人都在身边,心里踏实,车子也开得慢,这城市的灯火如河流从眼前淌过,今夜有种别样的温馨从容。
蒋梦妍小声说:“本来年初时候就要抽调到这边,冬冬刚回到我身边,又要转学又要搬家,我怕她不适应,都是一拖再拖……现在真是没想到啊。”
他们认识有两三年,蒋梦妍一直保持克制,如果雪里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赞同,为了孩子,这段感情她都不会再继续。
上一段失败的婚姻已经让她吃尽苦头,孩子几乎是她活着的唯一念想。
孩子需要大人的照顾,大人也需要孩子的陪伴,人很多时间都不是为自己活着。内驱力低的人,他们时常需要一些外界的刺激,如果单纯为了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
在过去的几年,在办公室,蒋梦妍常常想把文件摔到领导的脸上,她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但还是手痒痒。随即她想到千里之外那个她怀胎十月,生下来没见过几面的孩子。
后来冬冬来到身边,她手痒的毛病不治而愈。
现在决定和赵诚在一起,老实说,是为了春信,也是为了雪里。她真正把春信当作自己的孩子,不需要渐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