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冲冷笑道:“姑娘鬼祟而来,还将我府上管事迷晕,若说无有恶意,却又自圆其说罢?”那少女笑道:“看来你虽是拜入太玄剑派,却也还未学得上乘法门。瞧不出我是用小小的迷魂之法,将他迷昏,绝无害处,还能好生睡个好觉。”这少女语气颇有自炫之意,显得十分天真。
凌冲暗想:“我若非听声辨气,知晓王叔不曾受伤,睡得正熟,又怎会与你这般好说话!”口中道:“既然如此,还请姑娘将我放下,入内一叙。”
那少女笑道:“好啊!”果然四条飞索便即松动,依旧化为真气收入身内。凌冲微一活动筋骨,当先引路,进屋又将火烛点燃。那少女也自入内,她身披一件玄色大氅,灯光微耀之下,肌肤如玉,笑颜如花,望去虽只有十四五岁年纪,却已然是罕见的美人胚子。
凌冲目光在少女面上转了几下,只觉这少女生的十分好看,他也未经男女之事,并无其他猥亵之意。那少女进屋之后,左顾右盼,显得十分好奇,一派天真之色。
凌冲说道:“姑娘此来,想必不是瞧瞧我的伤势恢复的如何,而是为了那一件东西罢?”那少女登时显出十分歉然之色,说道:“我还要向你道歉,那日我被杨天琪追赶,十分惶急,恰巧碰见你,我知你是太玄剑派高徒,那杨天琪再飞扬跋扈,也不敢将你如何,这才趁你不备,将东西塞在你怀里,不想却累的你受了重伤。”说着眼圈却也红了。
凌冲见那少女一派纯真之色,不似作伪,奇道:“那杨天琪乃是少阳剑派掌教之子,又修成金丹,厉害非常。但他是正道中人,不会无故追赶你一个女子,你是如何招惹了他?”那少女登时露出十分气愤的模样,哼道:“你不知道,少阳剑派有多可恨!我一位玄祖便是少阳剑派弟子,还修成了元婴法身,法力广大。只因犯了门规,被杨天琪之父废去法力,罢黜出门,终身不得再回宗门。”
“我那位玄祖心高气傲,受不得这等屈辱,不过十几年便即坐化。少阳剑派门规森严,逐出门的弟子,未得门中准许,不得私授法诀与后人。因此玄祖只得挑选了一部中乘法诀,传授了家族。自玄祖坐化之前,留有遗训,凡我齐门后人,必要再行拜入少阳剑派,洗刷玄祖所受之耻。因此我齐家之人,莫不努力修持,以期再入少阳。”
“只是那部法诀实在太也寻常,百年过去,我家也未出甚么大高手。杨逊又做了少阳掌教,从中作梗,更是不曾采录齐家后人为少阳弟子。我那日在街上偶遇杨天琪,想起玄祖所受之辱,忍耐不住,出手戏耍了他一下,谁知他那等心胸狭窄,居然连追了我三条街,我被逼无奈,这才、这才出此下策。”
凌冲苦笑一声,无论玄魔两道,对于自己传法弟子,管束皆甚为严厉。尤其那少女玄祖这等修成婴儿法身的弟子,必是得传本门最根本之道诀。一旦身犯教规,不是立时处死,便是废去修为,便算放逐其外,也必有高手长老暗中监视,以防其将根本道诀私自授受。
齐家玄祖想要自家后人之中再出一位天资绝艳之辈,拜入少阳剑派,修成少阳道法,以洗刷自己所受之屈辱。如此看来,当年被逐师门,废去修为,与如今的掌教杨逊必有干系。既是如此,那杨逊如今已贵为掌教,必不会再令齐家有甚机会翻盘,之所以不曾赶尽杀绝,想必少阳剑派之中除了杨逊一系之外,还有另一系高手暗中回护齐家。这一点从当年齐家玄祖虽被废去法力,但也不曾遭受囚禁,而是放归回家,得享十载光阴,便瞧得出来。
“看来修道中人,也如世俗一般,有许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只不知太玄剑派之中是否亦是如此,不过我如今只识得叶师兄一个,日后无论如何,也只能跟着叶师兄走到底了。”凌冲一瞬间想到这些,也不多言,伸手自床下将那件布帛包裹的物事取了出来,递给那少女。
第58章 五十八 玄门云文 《太清秘授重玄阳符经》
那齐姓少女见凌冲如此轻易便将至宝归还,显是呆了一呆,继而笑颜如花,这一笑如春风拂柳,百花绽放,把凌冲瞧得都呆了一下。他所见修道女子之中,只有程素衣、高玉莲与这少女。
程素衣轻纱遮面,虽则气质高华清雅,却与人一种淡淡疏离之感。那高玉莲更不必说,美则美矣,却是与他有几分仇怨,更兼为人刚愎,实是有些狠辣心肠。唯有这少女,人既生的美丽,更兼聪慧天真,凌冲也不怎的,从心底十分欢喜,便想和她再多聊几句。
那少女接过物事,伸出小手轻轻抚摸了几下,她一只手洁白如玉,白的几乎透明一般,隐约可见几根淡淡绒毛,却又十分好看。少女又是嫣然一笑,说道:“对了,说了半天,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我叫齐瑶儿。”
凌冲方欲答话,齐瑶儿又格格笑道:“你叫凌冲,那夜在灵江江畔,我瞧见你和太玄派的大师兄叶向天站在一起,虽然少阳剑派死不承认,但无论玄魔两道,皆有传言,说是你们太玄剑派实力在三家剑派之中,乃是第一,稳压少阳剑派一头。你能拜入太玄剑派,可不止我有多羡慕呢!”
齐瑶儿说起话来,炮响连珠,凌冲也插不进嘴,只能苦笑。齐瑶儿说了一阵,又瞧了瞧手中物事,忽然惊呼道:“这件东西,你不曾打开来瞧瞧么?”
凌冲说道:“此物毕竟是你所有,我若打开来瞧,岂非形同盗贼?”齐瑶儿抿嘴一笑,眼睛都笑成了两道月牙儿,将那件物事双手往凌冲面前一松,说道:“本来我便是打算让你瞧瞧的,这里面乃是一部道书,只是其中所书内容,并非以当世文字书就,我也瞧不懂,你是太玄高第,眼界宽广,必然能读的懂的,请你给我讲解一番罢!”
凌冲如今只能苦笑,这齐瑶儿要么便有用心,要么便是真正天真到不同人事。一部道书何等珍贵,内中所含道法足可引来许多觊觎。若是旁人到手,宁可解读不得,也绝不会轻易示人。自己与她素味平生,居然敢将如此重宝轻易托付。
凌冲心头倒是光风霁月,既然齐瑶儿放心自己,倒也无可无不可。伸手将布包接过,笑道:“齐姑娘做事倒是有几分男子汉气概,绝不婆婆妈妈。”齐瑶儿一摆手,说道:“少阳剑派从上到下,便没一个好东西。不过太玄剑派虽然行事霸道了些,但不失为玄门正宗的做派。前几日我去取癞仙遗宝之时,你师兄出手相助,将埋伏的异派散修尽数诛杀,帮了我大忙,也不图回报。因此我才敢放心将此物交你给看。”
凌冲心下恍然:“这齐瑶儿便是那夜驾驭剑光的散修,叶师兄看她人单势孤,出言激得莫孤月一起出手,将不怀好意的异派散修尽数杀了,齐瑶儿方能将宝物到手。这部道书看来便是得自癞仙金船之中。她来寻我,并非瞧中了我见识广博,而是知晓我背后还有师兄撑腰,这是要我去求教叶师兄啊!”
这少女齐瑶儿也并非如表面那般天真,心头也有几分小算计。凌冲呵呵一笑,既然如此,他心中更是坦然,轻轻解开布帛,露出一方玉匣,触手微凉,却也只是普通玉质,并非万载温玉那等至宝。
凌冲见那玉匣之上刻有“太清秘宝、珍之重之”八字,又有一方扭锁,打造的十分精致。他自语道:“看来这玉匣之物乃是叫一个叫‘太清’的门派所留。”齐瑶儿道:“如今玄门六道并佛门传承之中,并无名字有‘太清’二字的门派。”
凌冲点头,伸手将扭锁打开,内中放着一本簿册,有数十篇书页,封皮之上以大篆书就“太清秘授重玄阳符经”九个小字。篆字乃是如今世俗之中通用之文字,相传创始自三千余年前的秦氏王朝。
彼时有一位丞相韩斯,才华横溢,未做官时,为人陷害入狱,他在狱中无所事事,有感于彼时所用文字十分粗疏拙漏,书写不便,于是用了三载时光,自造了一部文字。及他出狱之后,登台拜相,成就一番人臣伟业,便启奏当时秦皇,颁行法令,将他所著文字刊行下去,便称为篆字。
只是三千余年间,原本的篆字也嫌繁琐,便有许多饱学之士在此基础上删删改改,又化为一部文字。两部文字一脉相承,是故一称大篆,一称小篆。
这《太清秘授重玄阳符经》九字是以大篆书写,凌冲虽是不肯科举入仕,但自小在凌真亲炙之下,确有几分真才实学,这才识得。他望着封皮说道:“这大篆之字,早在千载之前,便不怎么使用。这部道书既是以大篆书写,想必成书也早在千年之前了。”
齐瑶儿娇笑道:“还是你有学问,我只认得其中几个字,却不知是甚么大篆,更不知千年之前这字便不用了。”言下之意,对凌冲破解这部道书内容具有十分信心。
凌冲深吸一口气,将这部《太清秘授重玄阳符经》缓缓翻开,目光在其上逡巡一番,便是一愣,失声道:“这是甚么字来?”入眼所见,这部经文皆以一种不知名的文字书就,其中还夹杂着许多莫名符号与线条,这些符号与线条倒是有几分与世间道士所书的鬼画符相似。
那文字有的十分繁复,有的却又十分简赅,繁复者不减其繁,简赅者未见其简,寥寥数笔之间,似有无穷大道道理蕴含生化。凌冲只瞧了几眼,脑中便有晕眩之意,吓得他急忙将经文合上,闭目运气一番,方才恢复。
齐瑶儿笑道:“这部道经中所用文字唤作云文,传说之中乃是天地初开,混沌炸裂之时,天地间第一批诞生的神魔所创。用以描摹大道形韵,乃是后天第一文字。若有神通广大之辈,念诵此云文,可上达天听,一字一句之间,莫不深具极大威力。我也是小时乱翻自家藏书阁,无意中在一本古籍之上见到几句描述。只可惜无数时光流转,到了如今,玄门之中除了极大教派掌教长老之外,已无人精通这云文了。”
第59章 五十九 佳人赠书
齐瑶儿所知只是只鳞片爪,那云文全称为云文天篆,乃是道教传道专用之语,谓其乃先天之神所传,古奥深远,道尽乾坤之妙,阴阳之变,可谓大道玄妙尽在其中。自古精通此道者莫不是道教中有名真仙,仙班有位。到了今时今日,传承凋零,早已不复古时盛况,许多精妙道法皆断了传承。至于这云文天篆则已成绝响,莫说凡人,便是得道之士知晓的也不多,更别提精通了。
太古之时,修道之士以师传徒,落于文字典籍皆用云文天篆书就,盖因这云文组合在一起,可有无穷变化,看似相同的二字,以不同手段来解,得到的结论却是大相径庭。没有本门独特的解字手段,绝不可能窥得着书之人的原意。可以说只有掌握了云文天篆,才有资格了悟种种长生手段,参悟上乘道法。
这部《太清秘授重玄阳符经》乃是上古之时,一家叫做太清门的道家门派所传。太清门乃是专修符箓之中,门中所传制符之术,可谓惊天地泣鬼神,最盛之时,号称有十万门徒,八百金丹,声威一时无两。一符之出,劾神役鬼,统御天地,只是忽有劫难降临,门中高手长老数次大战之下,死伤殆尽,余下弟子亦是风流云散。偌大一个玄门正宗大派,一夕之间,便即湮没无闻。
而太清门所传精妙符箓之术,也自失传,成为绝响。这一部《太清秘授重玄阳符经》本是太清门中专供入门弟子修炼之符法汇编,所录符法至金丹境界而止。门中弟子若有人凭此道术修成阳符金丹,便可直入内门,被本门长老收为弟子,传授更上乘之符术。
可惜道书犹在,太清门一众高手传承却已成绝响。也不知癞仙是如何将这部道书入手,又被齐瑶儿所得,辗转之下,落入凌冲之手。这其中秘辛,便是癞仙也不全晓得,更莫提凌冲与齐瑶儿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了。
凌冲从未学过云文或是推算之道,因此脑力不足以推演出这部道书所藏之妙,但他也瞧出这部阳符经实是非同小可,内中似是记载了一门极厉害的符术,若能修成,威力实不下于太玄剑派之剑术。
他翻看阳符经时,丹田之中太玄母剑剑光毫无动静,似是对符术全无兴趣,令他十分失望。“看来这道剑光世界仅能吞吐太玄真气,用以推演剑术之中的种种变化。换做符箓之术便不成。”至于阴阳气旋则更是不成,自从望月楼上,阴阳二气将他周身穴窍中太玄真气刷了一遍,去芜存菁之后,再无动静,对新练成的太玄真气亦是爱答不理。
凌冲将阳符经依旧放入玉匣之中合好,推到齐瑶儿面前,说道:“齐姑娘,凌某才疏学浅,不能破解其中云文所载道法,还请姑娘收回此宝。这部道书所载当是一门精妙符术,若能修成,当不在我太玄剑术之下。姑娘善自惜之。”
齐瑶儿嫣然一笑,又将阳符经玉匣推了回来,笑道:“我果然不曾瞧错人,你是正人君子,不贪图我这点微末之物。如此我更要将此物放在你手中,太玄剑派乃是玄门大派,门中必有精通云文之高手,还请凌少爷帮小女子求解此物,其中符术凌少爷亦可修习,只求你将符术另录副本,再交与我便好。”
凌冲一愣,脱口道:“你就这般放心,不怕我将道书拐跑了么?”齐瑶儿笑道:“一来你是太玄剑派弟子,门中自有无数直指长生的妙法,不会贪图一本符经,二来我这几日在周遭也曾打探,你这位凌家二少虽是风闻不大好听,但却从未做过仗势欺人之事,算的一位好人。若是你真将道经拐跑,也只能怪我遇人不淑了。”蓦地发觉遇人不淑四字似有不妥,面上也颊飞红霞。
好在凌冲似是一无所觉,沉吟片刻,点头道:“既然如此,这本道经便先寄放我处,待我返回太玄,拜师之后,再寻精通云文之人,为姑娘注解此经。”
齐瑶儿登时喜出望外,笑道:“真的?太好了!”跟着小拳头一挥,鼓起腮帮,气呼呼道:“我本想去求少阳剑派看看,能不能解出这部经书秘奥,你可不知少阳剑派之人有多可恨!这些年来,常有高手暗中监视我们齐家,还不许我们私授弟子道法,说是若有察觉,便即诛除,不知有多么霸道可恨!我若是将此经拿了出去,只怕非但不会为我详解,还要恃强夺走。你若是能助我解得此经奥妙,我们齐家便尽数转修符法,弃了那劳什子的少阳道法不要,也不稀罕甚么狗屁少阳弟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