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铃与伽薄两个逃得稍慢,被佛光一照,登时发出连天惨叫,周身黑雾黑气翻涌,俱是多年苦修的一口鬼祖阴气,希冀能抵挡佛光片刻,却无济于事。夜乞老祖肉身撞破虚空,早已掠去数千里之遥,见状叫道:“蠢材!快将方才夺取的那尊魔相残躯拿出来,抵挡佛光!”
一句话提醒了两位鬼祖,忙将方才得手的噬魂魔相残躯取出,挡在身后,依旧没命价飞逃。果然佛光柔和,照在魔躯之上,隐隐听闻无尽孤魂号泣之声,魔相残躯如蜡烤火,竟而渐渐融化,伴随着黑气滚滚,魔躯之上竟浮现出一个个虚影,这些虚影有的宽袍大袖作道家打扮,有的气宇轩昂,还有的生的凶神恶煞,种种形状不一而足。
凌冲乃是世上除了噬魂老人方有德之外,对噬魂劫法最为精通之人,被普渡神僧轻轻一记,早已远离阴山之地,也就免得佛光照体之厄。要知他是阴神之体,精修噬魂劫法,若被佛光找上,下场堪忧。他远离事发之地,反而高屋建瓴,能将所发生的一切尽数收入眼中。
见鬼铃与伽薄两个拿出魔相残躯顶缸,又见到那些虚幻之灵,心头一动:“佛光乃是大菩萨所发,这尊大菩萨最为精通者,便是超度亡灵,接引极乐,魔躯被佛光一照,自然化去。那些虚灵是噬魂老人当年吞噬炼化的不同生灵之元神,本来被噬魂劫法炼化之后,这些元灵虽有灵智,却已非复本人,当真是生不如死,比形神俱灭好不了多少,但被佛光点化,却能扭转乾坤,竟将其等从噬魂劫法束缚之中剥离了出来。
这些魂灵被佛光一照,无论生前是玄门弟子、还是魔道狂徒,亦或是普通的生灵百姓,俱都脱去噬魂劫法桎梏,往那尊大菩萨座下投去。方有德与九幽祖师早已跪拜下去,深深垂首礼拜,见了这些魂灵,登时大惊,想了一想,又露出淡然微笑。
那些魂灵经过方有德身旁,有几位指着其便要喝骂诅咒,只听大菩萨缓缓说道:“善哉善哉!”那些魂灵当即跪拜叩首,那菩萨用手一指,遍眼荷花盛放,每一朵之上容纳一位魂灵在其中,却是以佛法引渡其等。
方有德如何不知是菩萨施法化解其冤孽?叫道:“菩萨在上,弟子诚心皈依,求菩萨指点!”大菩萨颔首道:“既是诚心,自可随我修持,但业力消去,自有正果等你。”方有德刚诵了一声佛号,身不由主,已投身菩萨掌心之中。
菩萨目光垂落,往九幽祖师面上看来,又问道:“滕鲲,可愿皈依?”事到如今,九幽祖师别无他法,就算有甚么小心思,也都烟消云散,叫道:“情愿皈依!”大菩萨道:“善哉!”伸手一招,九幽祖师亦落入其掌中去了。
大菩萨收了方有德与九幽祖师,慈目遍扫之下,已将一众魔头瞧在眼中,点头道:“如今尚非我佛门回归之时,待得轮回盘圆满,方是我佛门再兴之日。”伸手一招,落在乔依依等魔头手中的四块噬魂魔躯化为四道流光,挣脱了束缚,投入菩萨掌中。
方有德在菩萨掌中叫道:“菩萨,我尚有俗事未了……”话未说完,菩萨笑道:“你与滕鲲自去施为,我只等你们三息时间。”方有德笑道:“够了,一息便够了!”慌忙屈指一弹,一道灵光落入凌冲眉心,对九幽祖师道:“你那生死簿还是留在阴曹为妙!”
九幽祖师点头:“正是如此!”伸手一抛,那生死簿脱出花海之外,竟又落入枉死城鬼殿之中,恰落在他前世鬼判之身手上。佛光无远弗届,早已透出十殿阎罗府之外,连枉死城也自遍照,鬼殿之中众鬼神身浴佛光,唯有最上方鬼帝依旧隐身暗处,佛光照处,映的他面上忽明忽暗。
九幽祖师处置了生死簿,又自天灵扯了一道灵光出来,屈指一弹,亦落在凌冲眉心,说道:“这是我参悟黄泉圣法一点所得,身入佛门也用它不着,便赠了于你罢!”方有德笑道:“你倒大方,将毕生所学相赠……”话未说完,大菩萨伸手一拂,漫天佛光如百川归海,自地府各处回流而来,佛光一去,连带菩萨金身与诸天人身影俱都消散不见,满目花海亦自无踪。
霎时之间,佛光隐迹,阴山之山又恢复成阴云滚滚,冥气肆虐的模样,唯有一座小小芦蓬依旧。普渡神僧停了诵经,轻轻起身,将七宝浮屠托在掌中,向凌冲合十微笑,说道:“此间事了,老僧告辞。”大袖飘飘,一步跨出,已然无踪。一来一去,竟是潇洒到了极处!
第650章 六三七 鸟兽散
凌冲阴神惴惴,方才那尊菩萨收了净土变化之前,似有意似无意,往他身上瞄了一眼。这一眼令他通体冰冷,竟似任何底牌都被看穿了一般,尤其是天灵之处更是阴风冷飕飕。大菩萨果位,得甚深般若波罗密多,有大宏愿、大慈悲,神通之广大,不在传说中九天仙阙金仙之下,若要对凌冲不利,只要一个眼神,便能勾动其心头阴火,引得七情魔念反噬,当场死的不能再死。
好在那菩萨一眼之中虽有无穷深意,却并未刻意为难,等到种种异象演尽,佛光自然消散,连普渡神僧也自飘然而去。小小阴山之上,竟是空无一人,一干老魔早就逃得无影无踪,连乔依依也不例外。纵使她法力强横,性子凶暴,也绝不敢在佛门菩萨面前造次,早就一溜烟儿跑个没影。
奈何桥的一边,长景道人与薛蟒本是百无聊赖呆在一旁,奈何桥上黑白无常冷冷瞧着他们,却不出手。似乎只要过去奈何桥,黑白无常便不管不问。
长景道人手中把玩着那杆万鬼炼魂幡,幡上一尊肉身成道的鬼祖在无尽尸气之中沉浮不定,偶尔一声低低咆哮。薛蟒道:“如今早已过去良久,乔依依的手段早该将生死簿取到手中,这会也该分赃不均,大打出手,怎么还不见有人落败逃来?”二人打的好主意,守在奈何桥旁,此是出入地府阴曹的唯一通路,若有哪位老祖被打得凄凄惨惨,两位天尸教老祖也不介意顺手做个剪径的大盗。
长景道人正要说话,只见地府阴曹最深之处,陡然冲起一道无边佛光,照耀八极,梵唱之声响彻虚空,竟又有无边花海盛放,隐约可见无数人与非人,天龙八部之属齐齐现身,面色大变,叫道:“走!”身影一晃,抢上奈何桥,黑白无常历时发动,拘魂锁、哭丧棒狠狠击来。
长景道人大叫一声,拼着生生承受两尊鬼神一记,被打得身形踉跄,终究还是冲破奈何桥,出了阴曹地界。回头见薛蟒兀自呆呆站着,忍不住骂道:“佛门净土大开,有大菩萨施法,你还不逃命!快走!”薛蟒回头瞧了一眼,打个寒颤,也学着长景道人,生受两记重创,抢下奈何桥。但他的修为远逊于长景道人,被黑白无常联手一击,打得呕血不止,却也顾不得擦拭。长景道人大喝一声,双手狠狠一撕,撕裂虚空,二人头也不回,逃命去了。
他两个逃命不久,乔依依也自飞来,更是干脆,二话不说,掌中四色奇鞭狠狠一抽,将黑白无常硬生生抽落桥下,自家急匆匆踏过奈何桥,亦自去了。
乔依依之后,夜乞老祖护着伽薄与鬼铃两个火急杀来,黑白无常还在奈何桥下洗澡,自然轻轻易易过了此桥。鬼铃老祖才算松了口气,望着阴曹深处的佛光道:“没想到竟会有阳间的秃驴插手,更引动了佛门留在阴曹的布置,功亏一篑!”
伽薄鬼祖道:“如今阴曹是不能回去了,若是被佛门捉去,当牛做马,比死都不如!为今之计,是要寻一处落脚的地方。”两位鬼祖望向夜乞老祖,夜乞沉吟道:“天尸教想要趁此机会,谋夺九幽祖师手中的生死簿,如今一无所获,必不会甘心。赫连无敌拿墨染顶缸,暗算了九幽祖师,虽是一度功成,到底未能夺取生死簿,他回去之后,九幽门必生内乱,对于九层冥狱的掌控自然要衰落到极点!我等正好趁此良机,攻伐其余几层冥土,将残余的鬼祖收入麾下!等到赫连无敌平定内乱,我们羽翼早丰,也就奈何不得我们。等到轮回盘重光,自能夺取最大的好处!”
鬼铃老祖亦是如此打算,当即叫好。伽薄鬼祖狂拍马屁,笑道:“此计大妙!赫连无敌那厮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我等便算计他一把!”前次赫连无敌率军围杀于他,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伽薄鬼祖一直怀恨在心,若能阴一下赫连无敌,自是千肯万肯。三位老祖低声商量了几句,不敢久留,兴冲冲跑去一统冥土去了。
阴曹之中,又有一条血色大河急急飞来,血河之中无数妖魔叽叽喳喳,吵个不停,面上皆有惊惧之色,正是血神道人现了玄阴元神变化,急慌慌逃命至此。他运道不好,黑白无常已爬上了奈何桥,四只鬼目冷冷瞧向半空中的血河。
血神道人得了血灵剑,正是志得意满,别人的得失与他何干?血色长河一刻不停,悍然冲上奈何桥!黑白无常双双冷哼,各展手段,却被血河中无数妖魔一拥而上,淹没其中。那些妖魔虽然不堪一击,但胜在无穷无尽,血河之中演化不绝,黑白无常被阻了一瞬,待到将身前妖魔杀光,血神道人早已卷动血河,逃得无影无踪了。
赫连无敌走在最后,一步跨出,已出了阴山之界。大菩萨虽则神通广大,但机缘未足,并未出手降魔。这位九幽掌教颇有些好整以暇的姿态,漫步路过十殿阎罗宝殿,却目不斜视,只穿过枉死城之时,往鬼殿之中深深望了一眼。气机牵引之间,分明感到那本生死簿被九幽祖师扔回了殿中,但赫连无敌思忖了片刻,还是放弃了入殿抢夺的念头。地府阴曹并未如表面上那般毫无防范,先前不过是九幽祖师自家叛出,十殿阎罗懒得插手,若是赫连无敌敢踏入鬼殿抢夺生死簿,指不定殿中鬼帝便会复苏,未知下场如何,还是莫要作死为妙。
赫连无敌步履晃动,已来至奈何桥上,见了黑白无常,摇了摇头,镇玄鼎祭起,只轻轻一撞,举重若轻之间,两位地府阴差又被撞下桥去。法力运转之间,不带丝毫烟火气息,比之乔依依另有一股阴柔意味,法力之高竟不在那位天市垣星主之下,先前在地府之中,皆是示弱藏拙之举。
这位九幽黄泉门掌教从容过了奈何桥,面上终于泛起一丝苦笑,自语道:“我算计了数百年,为此不惜牺牲了伯齐师兄一条性命,没成想竟会败在佛门之手。生死簿不毁,终究是我的心腹大患!”想了一想,又自一笑:“罢了,好在暗算了九幽祖师,用移花接木的手段,引动了阴祖体内大半神木道人的元神,转嫁到了九幽祖师之身。阴祖身上仅剩小部乙木精气,过个数十年也就炼化的干净。本门之中多出这位老祖,实力不减反增,当可一统九层冥土。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快些回转山门,免得庞钰那厮见我久悬未归,生出异心,动摇了门中根基,那便不美了!至于那本生死簿么,终有一日,再来取回便是!”
第651章 六三八 一石三鸟
阴曹之行,虽未将生死簿到手,总算解去阴祖之患,以此为契机,将阴祖拉在他这一边,弥补了伯齐老祖陨落之后,赫连无敌势单力薄的危局,有阴祖镇压,谅那四位玄阴长老也不敢放肆。
赫连无敌临去之前,心头一动,脑后一条浊然大河落下,正是夺自伯齐老祖的九曲九泉图,大河之上现出一尊法宝元灵,向这位九幽门掌教躬身施礼。
赫连无敌说道:“本座要回山门静养些时日,将你留在阴曹之中,平日不必有甚动作,只盯紧奈何桥上,有无生灵通过即可。若有异状,立时报于我知!”那元灵哪敢不从?赫连无敌不等其应命,伸手一指,九曲九泉图所化大河陡然腾起,化入虚空之中不见。赫连无敌留了这一记后手,又深深瞧了地府阴曹一眼,这才负手而去。
赫连无敌横渡虚空,眼前乱流翻滚,五色七彩,全不当回事,不过一个时辰,已然返回九幽门总坛。没了那条黄泉大河庇佑,九幽门总坛整个暴露于九层冥狱之中,正有许多长老指挥弟子,来回忙碌,修补山门大阵之中残缺之处。这些长老弟子瞧见掌教归来,俱都大喜,忙即问礼。
赫连无敌理也不理,昂然入了掌教大殿,端然稳坐。不多时留守总坛的四位长老鱼贯而入,见赫连无敌面沉似水,周身气机勃发,不似身受重伤或是随时撒手鬼寰,面面相觑。还是庞钰反应最快,说道:“掌教平安归来,大是可喜可贺,不知可曾见到创派祖师,又可曾将之搭救出冥狱?”九幽祖师执掌生死簿,克制九幽门上下弟子之事,唯有历代掌教与大长老知晓,连庞钰这等玄阴老祖也不得而知,只以为赫连无敌与伯齐老祖一番好心,前去解救九幽祖师于地府之中。
赫连无敌道:“本座与伯齐师兄前去地府,的确见到本门创派祖师,只是他老人家原是鬼判出身,元神僵坐于鬼判之身太久,又有鬼帝敕令,不得身离地府,因此未能脱劫而出。如今地府又自关闭,下次进去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庞钰心下一定,创派祖师失陷于地府之中,乃是最好的结局。毕竟若被赫连无敌救出,等若再添助力。他们四个与掌教一系分庭抗礼的把戏还怎么玩的下去?转口问道:“不知伯齐师弟何在?”
赫连无敌缓缓摇头,“我等谒见过创派祖师,本拟原路回转,谁知被噬魂老人暗算,更有阳间楞伽寺普渡贼秃施展佛法,强行开启阴曹中菩萨净土,伯齐师兄首当其冲,不幸陨落,连神魂也未保全。本座也仅以身免,此事诸位长老知道便可,切不可外传,免生事端!”
庞钰眼中喜色一闪而过,口中叫道:“噬魂老人?可是千年前手创噬魂道的噬魂老人?他不是传闻被夺魂道人暗算,又有劫数临头,早就魂飞魄散了么!”余下三位长老也自惊诧不已。噬魂老人凶威信信,即便相隔千年,凶名仍在。这般一个魔头,竟会出现在地府之中,庞钰等四位长老心头都有些不寒而栗,不约而同运起真气法力,遍查周身,免得被其噬魂阴法暗算了。
赫连无敌笃定说道:“四位长老不必惊慌,依我看来,噬魂老人被夺魂道人暗算是真,自身实力大损,千年以来想必是舔舐伤口,但未能如愿。他在地府中与普渡贼秃联手,趁菩萨净土开启,皈依了佛门,必是知道单靠噬魂道法门,难以扭转其伤势,才会投靠佛门。那菩萨净土乃是佛门留在地府中一记后手,非等轮回再开,不能开启,噬魂老人连毕生苦修的一尊噬魂魔相都舍了,今后想必会专心修持佛法,难能腾出手来作恶了。”
赫连无敌不愧为积年老魔,三言两语便将噬魂老人之事猜的八九不离十,庞钰等闻听此言,才松了口气,接着心思又有些活络,伯齐已死,赫连无敌成了孤家寡人,正是发难的良机。便在此时,大殿之外一个冷冷声音传来:“掌教却是好手段,拔除我多年宿疾,只是我的本源真气耗费超过四成,还须静养些时日。待功力恢复,再来向掌教道谢罢!”
庞钰听出正是阴祖之声,赫连无敌不在总坛时就由那老魔坐镇九幽门,压得庞钰等人不敢发难,如今听他话头,竟是受了赫连无敌的恩惠,一朝解去多年隐患。如此一来,伯齐虽死,赫连无敌又拉了阴祖镇压台面,实力不降反增,大出意料之外。
四位玄阴长老肚子里各自转动念头,谁也不曾发声。赫连无敌笑道:“神木道人之事不过略施小计,算不得甚么。阴祖将养伤势要紧,过得几日,本座当亲自拜访。”不闻阴祖回声,想来已是去了。
赫连无敌与阴祖暗中勾结,由其出手,借助镇玄鼎的威能,与阴祖联手,将神木道人大半的元神法力逼将出来,偷偷送入伯齐身内,只等九幽祖师按捺不住,动用生死簿将伯齐老祖炼化。也唯有阴祖与赫连无敌沆瀣一气,才能令伯齐老祖毫无察觉便着了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