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喇叭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跟打招呼似的,王大宝不自觉地笑了,心中的那些忐忑一下子褪去了不少,这场景,多像他们从前还在高中的时候,那个懒得说话的家伙见面时一声短促的“嘿!”
他常常就跟在大家身后,落一步的位置,习惯了看着朋友们的背影。一旦让他走到前头去,多走几米,他就得回头看一看,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来。
王大宝想着那些过去,眼睛就被这大太阳烤得又热又酸,趁着擦汗的时候,得不经意地也揉两下才清爽。
停好车的司机熄火开门,一双洗得干净的板鞋踩地,时隔上千片时光,他们终于还是见面了。
赵无夜穿着一身灰橙拼接的运动装,看起来真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王大宝张嘴就笑他:“这小模样,青春靓丽的。”
那些论千计日,以酒遮泪的过去,就在这两句调侃中,瞬间消弭了。
“走走走,候总管擎等着我们觐见呢。”
“那篡位可得抓点儿紧。”
王大宝立刻精神就上来了,“就等你这句话呢,百姓苦瘦猴久已!”
两人插科打诨着,很快就到了包厢。
王大宝充分发挥出了一个前朝老太监的角色魅力,两步上前,推开门,捏尖了嗓子通报:“皇上驾到!”
赵无夜迈进去一步,便觉得眼前一黑,天降数个大汉落在他身上,饶是他再身强体壮,也不过□□凡胎,最终还是被压在了地上,做了所有人的人肉垫子。
坐在千层饼上方的瘦猴得意大笑,“前朝欲孽哪敢放肆!”
王大宝靠在门边拭泪,“大人,时代变了,实在不是小的不忠心。”
同样被压在中间的几人也不怎么好受,即使如此,也边喘边笑,大有一种打了翻身仗的快乐。
这时,王大宝一句,“我来也!”,就要迈着脚步甩着肉也冲上来,能发出“卧槽”的人都不可避免地“卧槽”了一下,接着再不说二话,立刻四散开来,即使是被压迫得最厉害的底层人民赵无夜,也灵活得一个翻身,躲开了王大宝的炮弹攻击。
孤独坠地的王大宝抱着自己的一身肉哎呦哎呦地叫,其他人十分“捧场”地围着他哈哈大笑。
“为了照顾宝哥,也纪念一下和老赵亲密接触的地毯同学,咱们今天就随便坐吧!”
这样的提议全体通过,于是等到服务员推门送菜的时候,就一脸懵地看着五六个大男人好好的桌子不坐,全盘腿坐地上聊起来了。
劝走了担忧的服务员小姐姐,几个进门前还算体面的成功人士现在已经彻底地随意起来了。
侯平一边抽自己掖在裤腰里的衬衣下摆,一边说:“难为我特意穿得人模人样的,结果老赵你倒是好,自己穿得跟遛街大爷似的。”
其他几人也早就扔掉了自己新买的西装,笑称相亲都没这么认真拾掇过。
王大宝想起废铁天团出街买正装时,他们和助理小妹说的是要“艳压”从前的废铁第一帅,还被笑是男人间可怕的胜负欲。
其实怎么会是呢?他们只不过近乡情怯,怕那个和他们走上不同路的好兄弟觉察出差别来。
所以想通过和他相同的西装革履,让他重新感受亲切。
“哪里想到根本不需要啊,老赵还是老赵,”王大宝舒服地伸伸胳膊,手放在鞋子上,“所以我可以……”
众人立刻,“不可以!”
王大宝尴尬地笑了笑,“还当真了你们。”
接着他举起杯,“欢迎你回来,老赵。”
赵无夜也举起杯,“很高兴朕的江山还在。”
侯平也在一旁,“哎呀行行行,今天就让你这旧王朝短暂地复辟一下,兄弟们,喝起来!”
喝了几回,众人觉得在这里吃喝还是不爽,干脆结账又转战下一个老地方,在烧烤店续了第二摊。
烟火熏腾,人间嘈杂。
在世俗之中说起人间的喜怒悲乐。
吃喝几口,酒肉入肚,赵无夜说起了那段大喜大悲的过往。
就在高中少年们满怀期待地去参加比赛时,拥有着一颗敏锐的眼和警觉的心的少女也怀揣着记者的梦和对友人的担忧,在试图阻止赵无夜未果的情况下,独自找到了赵母。
怪少年沉默,未曾将妈妈已得重病的噩耗告诉朋友们,于是少女毫不知情,将一切担忧全部铺平摊开,给那个本就敏感紧绷的可怜女人看她最无法接受的难堪。
赵无夜和江春月尽最大努力维护的脆弱灵魂,就这样彻底碎裂了。
可悲的是,白箬竟然在这时吸取了教训,用更加细致的探究精神找到了赵母的葬礼上,她甚至还用她那个聪明的大脑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了赵无夜在失踪期间经历的一切。
于是,一场葬礼,埋葬了三个灵魂。
“那白箬她现在……”
赵无夜苦笑着摇摇头,“她昏倒在了葬礼上,江春月坚持将她送到了血液科检查,查出了白血病。幸运的是,发现得及时,容易治,不幸的是,她的梦想已死,我也帮不了她。”
一桌子的人都沉默了下来,只有周围传来他人的嬉笑怒骂,喝酒碰杯声那么鲜活,让他们不至于沉浸在那段可怕的过去中无法挣脱。
但即使如此,他们也再说不出一句话,只有不停地将杯子倒满,咽下去,啤酒泛着泡沫滚进喉咙时,酒精便会把头脑中的一切情绪溶解,塞进气泡里,随着一声嗝,排到体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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